承(1/1)

    事后两人躺在湿哒哒的衣裳上,各自把腿身在铺满灰尘的床板上节省地方,黑暗中蔡微背靠着灰墙坐着,身上脏兮兮的,气息紊乱,疲倦不堪,昏昏欲睡。

    “你该回家了。”他冲少年道。

    “我没有家了。”黑暗中少年好像靠在他肩膀上,像只温顺的小兽,,蔡微干脆把他搂入怀中,手指触及之处都是滑腻腻软糯糯的。

    “为何没有家?”

    “我十六岁的时候,”少年继续道,讲起自己的故事,好像很久没人倾诉、再也憋不住一样,“和一个货郎在家里那个,被我父亲撞见了就赶出家门了,那人说要给我一个铜貔貅,我就着了迷一样跟他做了。”

    “你倒是真好骗。”蔡微打趣。

    少年用头撞了他一下,接着道:“你还听不听?我不跟你说了。”

    蔡微不想听这些事,他已经发泄了,想找个由头走人,但书生性格又使他不能这样无礼。

    “听,你说。”他道。

    少年的声音更兴奋了,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是临桂县人,父亲在柳州做过县令,我小时候就不喜欢和男孩儿玩打闹,专好和几个女儿家在楼上过家家,我当父亲,我那个姐姐——就是你在竹苑见到的那人,她叫陈麝月,她当母亲,其他女孩当孩子”

    “小时候我可胖了,肥嘟嘟的,长辈疼我,但同龄男生愈发不跟我一起玩,说我滑稽可笑,我就渐渐不吃饭,有两年光景,生生把自己饿瘦了,可他们还是不跟我玩。”

    蔡微打断,“你不是不喜欢和男孩玩耍么?”

    “长大了就喜欢了,”少年道,“我喜欢他们的样子。”

    “什么样子?”

    “瘦瘦的,方方的。”少年词穷。

    “哈哈”蔡微笑起来,少年也跟着笑了。

    “找不到男孩玩,女孩子们也渐渐出嫁,我就只好和大人玩,大人也不理我,只有来往的货郎和街口一个卖衣裳的老头子愿意理我,代价是要我陪他们睡。”少年好像炫耀似的说出这些事。

    “你自己想不想?”

    “什么想不想?”

    “舒服么?和老头子”蔡微欲言又止,亵笑起来,他白昼里绝不会说这样的话,这样笑。

    “比跟你舒服。”

    蔡微汗颜。

    “刚才说过,我和一个大人做那事被父亲撞见,于是我就被赶出了家门,我父亲的眼神你一定想不出是什么样子,那副怒火冲天,嘶吼着好像要把我杀了,打砸东西,抓起手边的一切往我身上扔,然后他去里屋拿起一把刀,说要砍断我一根手指,让我长记性,我就跑出来了。”

    “然后就是流浪街头,过了好一段苦日子,那时山尾有个兰苑,我是被一个老人拉去的,那里的人都很疼我,叫我小狐狸,我在兰苑很火呢我父亲听说后,找了几个无赖把兰苑弄关门了,在街上又打了我一顿。”

    “你个骚东西你父亲还是不让你回家?”

    少年点点头,“我之后就在脏牌坊,脏牌坊你知道么?万历年间有个女人,大约是山尾村里的,刚过门就死了丈夫,守寡六十多年,一生虚度,皇帝给她立了一个牌坊,现在黑乎乎的,所以叫脏牌坊。我在那边遇到一个秀才大哥,他给我住处和吃喝,隔几天来找我一次。”

    “你做了笼中鸟了。”

    “饿肚子的滋味很不好受,你不会明白的,”少年道,“他脾气很差,我喜欢叼着酒杯喝酒,在家里惯了,他却看见我这样就要狠狠的打我,打了好几次,我为此到现在也不敢叼着杯子喝酒了。”

    “还有,他不许我白天睡觉,你说可笑么?他说‘我若不来,你随便怎样,可你不能让我看见你昼眠’,说是论语里宰予白天睡觉,孔子说他朽木不可雕也,问我知不知道。”

    “你猜我怎么回他?我说‘我连朽木都不算啦,我是烂泥。”

    “秀才大哥白了我一眼,又要打我手心,他真是把我当儿子养了。”

    “没有人会上自己的儿子。”蔡微插嘴。

    “坦白讲,我那些日子收起性子,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整日乖乖的扫院子,吃饭睡觉,一步也不踏出那个小院,生怕他不要我,那里真舒服,有个老仆侍奉我,有热水可以洗澡,处处干干净净的,我从家里出来后过了几个月苦日子,很珍惜那里呢。”

    “后来呢?怎么离开他了?”蔡微想催促他赶快讲完。

    “他老婆发现了我的事,登门把我赶跑了,我那时候挺傻的,以为秀才大哥会偷偷来找我,我就每天在小院附近转,等了十几天都没等来他,最后一个仆人说,‘老爷让你走远些,莫要再缠’,唉,我当时哭了一下午,跟个女人似的。”

    “后来我父亲死了,我回去看,谁知道家里还是不让我进!母亲让我趁亲戚没来,赶快出去,说我脏、不要脸,从此与他们无关了,家产也没我的份,真好笑,谁在乎那点臭钱”

    说完少年在蔡微怀中打了个寒战,“我真没想到他会恨我这么深我明明没有做什么坏事。”

    “你还没做坏事?败坏门风,丢尽你父亲的脸面了。”

    “你娘的,要你来指责我?”少年掐了蔡微一下。

    “我不指责你,只是说明。”蔡微吃痛解释。

    “我母亲没几个月也驾鹤西去了,家里更不让我进了——那天我提着一篮柿子,我母亲顶喜欢吃柿子,小时候她抱着我坐在石阶上,仔仔细细的剥开皮喂我吃,甜甜的,很多汁水,我想带着柿子回家,她总会看在柿子面上冲我笑笑,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死了。”

    “唉。”

    “后来我叔叔看不下我流浪街头,让我寄住在他家里。”

    “西街当铺旁,陈文府上。”蔡微记忆犹新,少女跟他说过。

    “我还挺想他们的我的父母,可是我爱他们,他们却那样恨我,尤其是我的母亲,连父亲的灵柩都不许我去拜,我就是再坏,也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蔡微想,这就是沉浸竹苑中的人,他绝不能沉浸其中,他只是玩玩而已,将来娶妻生子、科举做官,绝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不体谅他们的难处么?家族代代传到你父母手上,辈辈都是清清白白的,你怎么这样呢?”蔡微道。

    “我生下来就不喜欢女子,怎么娶妻生子、开枝散叶,我不想那样,注定没法让父母满意的。”少年语气平常,不悲不喜。

    “你的故事呢?”他问蔡微,“你怎么来的竹苑?”

    “下次再遇到我,就告诉你。”

    “嘁,”少年在黑暗中不屑道,“你太丑了,还要下次和我来这?有钱没?”

    “我不是给你了?”蔡微道。

    “那是我姐姐的。”

    “好,我再给你二十两。”蔡微从散乱在身旁的衣裳里摸出几锭银子。

    二十两能买一个人,或是去烟花巷中找一庸常妓女共度数百良宵,但蔡微喜欢这少年雪白的肌肤,一时间出手没轻没重。

    他转身想穿衣裳,少年却搂着不放,拱了拱蔡微的胳膊,“你能陪我睡么?我怕黑。”

    “你不是嫌我丑?”蔡微笑道。

    “我喜欢你们这些读书人,我父亲就是很儒雅、带着书卷气的儒生,他是天启年间的举人把脑子读傻了,连亲儿子都不要了。”

    “我看你个小家伙,是想你那个秀才大哥了,”蔡微逗他,穿上衣服,留少年自己在床上,屁股下那张粘腻腻的大袍他索性不要了,“我要回家,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那我今晚不睡了,我要去大街上去。”少年也穿起衣裳。

    “大街上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有月亮陪我!”少年兴奋的跳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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