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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大雪落了三日还未停。

    山路早被大雪封了,王府的家丁们徘徊在山麓,已在山脚下搜寻了两个日夜,仍无所获。

    “废物!”

    皇宫内。深深大殿里,隐隐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吼声。

    “现在人都找不到,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稀里哗啦,奏本被挥到地上的声音,敬帝双目发赤,眼下青黑,显是久未合眼之色。那张一贯自持身份,从来不肯轻易显露情绪的阴冷而皎丽的面容,此时扭曲得如地狱修煞。

    “继续给孤找!找不到人一个都别回来!”

    此时是敬帝元年。不过半年之前,先帝驾崩,六子相杀,敬帝踩着手足的尸骨,登上这世间最尊贵的宝座,昔日的兄长胞弟,或被抄家连族,一人不留;或被流放,中途而死;更甚者被牢里一杯鸩酒,抹去一切。

    敬帝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为史官于汗青唾骂,万古留名。只独独留下幼弟一条性命,将其圈禁于王府之内,终生不得自由。

    这位侥幸保全性命的小王爷,却不甚感恩,甚至在除夕之夜,趁着看管有所疏漏之时,跑了。

    追兵只追到西山脚下,便没了车马痕迹,大雪压山,进山犹如送死。

    大年初三,满朝放假。本应流水不断的宫宴早在初一就被敬帝裁撤。

    一时间宫廷冷落,寒鸦从白雪覆压的宫城上掠过。

    敬帝一路马不停蹄,奔到西山脚下,扔了马,他将斗篷更系紧,连帽盖住头脸,钻入茫芒雪山之中。

    1.2

    楚既明并不后悔从王府逃跑,成王败寇,他宁肯像其他兄弟被皇兄赐死,亦不愿一辈子被囚禁在王府里,仰仗皇兄不知何时生出的微弱兄弟情谊,朝不保夕,处处受辱。

    他终于趁除夕之日跑了出来,但天意不帮他。

    雪下个不住,他躲在山里的坑洞中已经三天了,尚可以雪水解渴,但是大雪封山,已找不到半点可吃的食物,他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忽冷忽热,时而冰冷如坠冰窟,时而火热如被油煎。

    他什么都不差,但总是差些运气,夺嫡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他缩在潮湿的洞穴中,头脑昏沉,他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在渐渐流失,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只微微感受得到洞外的亮光。

    最后那点亮光也消失了。

    他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敬帝撕下自己的一块衣料,蒙住了昏睡中的人的眼睛,又撕下一块,绑住了对方的手腕。

    他生性多疑防备,即便此刻也不放松。他不能让对方看见是他,更不能让对方有机会反咬一口。

    风夹着雪从外面裹进来。洞内湿透了,连火都打不起来,他将双方的衣物都剥下来,干燥的铺在对方底下,然后以自己光裸温暖的肌肤,贴住对方不住发抖的身体。

    怀中的人温顺极了,像只瑟瑟发抖的动物,神志不清中,极力地想往热源靠拢,两人贴得太过紧密了,敬帝以手指抚摸对方的脊背,指尖阵阵颤栗。

    楚天阑垂眼看向对方,楚既明的嘴唇被冻得乌青了,但形状还是很漂亮,薄而直,对他素无恭敬之语。

    楚天阑从小就不讨人喜欢,兄弟们便是装也装出仁善友爱,唯他自小一副阴郁神色,又生得女相,引来一些祸国之言,他的父皇多少有些忌惮,将他分配到偏远宫殿,一年到头不见一回。楚既明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十岁了。楚既明是名扫花宫女所生,先帝到园子里赏花,多饮了些酒,瞧着宫女垂首之姿颇有两分动人之处,便就这么宠幸了。先帝记性不好,临幸了谁醒来也就忘了,宫女是隐忍怕事的性子,怀孕了不敢声张,偷偷摸摸地在荒凉殿里待产,生下不足月的楚既明,产后受了些风寒,就这么去了。楚天阑听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穿过自家殿宇,从另一扇后门过去,才看到这么个脸憋得通红的小娃娃。他小心翼翼地养着这么个小娃娃,每天把自己分到的羊奶都给了他喝,竟然也把娃娃喂到了一岁多,小娃娃口齿不清地开始喊他哥哥的时候,父皇派人来把这个遗落的龙种带走了。小孩年纪太小了,不记事,等他终于回到了父皇的眼前,和兄弟们一起上书房的时候,六岁的楚既明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了。楚既明被养在了皇后膝下,和他的太子哥哥一起,对他充满了天真而确切的厌恶和鄙夷。

    敬帝想唤楚既明的名字,怕他就这样睡下去,又怕他听出自己的声音,他永远心狠手辣,对自己曾经养过的这么个小东西,却总是怀着一点温柔。

    虽然对方早已不记得,也不会领情。

    指腹摩挲着对方的脊背,敬帝将自己的鼻子嘴唇,贴进了对方的脖颈间。

    好像呼吸里还有一点当年那个奶娃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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