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1/1)

    #三十一

    明池离开了那里。

    他原来和于阳之合租的房子是郑余华一手安排的，而现在他又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中，他离开了郑余华，也离开了郑则，就像找不到母亲的那天夜里。

    只是再没有另一个人出现，捡他回家了。

    他最终选择出了国。当初郑则给他办的签证很方便，可以多次往返，而以前的工资明池基本没有怎么花，还有不少剩余，国外完全陌生的环境比起原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熟悉场景更能让他感到一点轻松，学习外语的笨拙倒是恰好化解了一部分关于监禁生活残余的交流障碍。

    明池走了不少地方。这是他第一次毫无目的地旅行，也许是运气好或者是身型看起来不易欺负，他没有遇见什么恶人，慢慢地他学会不像刚出来的时候那样恐惧与人交际。

    最后还剩一点余钱的时候他停下来，在落脚处开了间小店，明池没有想回去没有归属感的城市，他用那间小店的注册拿到了获得他好感的国家的永居，就在那里住下来。

    明池准备租一间房子。磕绊的外语和英俊的外表为他获得不少善意，会有热心的邻居来帮忙联系中介，拉着他在四周的出租屋里筛选，其实明池对房子的要求不会很严格，只是每次跟着中介到那些空无一人的、长得像家一样的居所，他又莫名退却了。

    而他在周围越走越觉得有些奇怪的熟悉感——

    直到看见那幢熟悉的两层小楼，明池才反应过来，自己停下准备定居的地方和当初郑则送他的房子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先生喜欢那种房子吗？”身边的租房中介见明池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和明池说道，“这房子以前是空下来的，本来可以替您联系一下屋主试试，不过最近主人好像回来了，我可以为您找找类似的房子”

    明池艰难地从中介的滔滔不绝里辨认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你说的是，主人回来了？”

    中介点点头，推了推眼镜：“是的，说起来也很巧，和您开店的时间很接近呢。”然后又忍不住介绍开了：“先生要是喜欢这种房子的话，我刚才回想了一下，这边也有相同户型的”

    明池没有再听进去。那房子是浅色的外墙，看起来是和郑则完全不同的朴实无华，外面有个很小的院子，正好放下一辆车的宽度，但却种满了植物——想必种植的人没怎么费心，里面长得全是野心勃勃脆绿的杂草。

    明池想，当初那人是怎么挑中了这样一幢和他气质不符的屋子？

    明池还记得里面的布置，家具是他那时紧张之下选的，还没拆开外皮就被郑则压着在上面性交做爱的沙发就放在客厅中间，那里的地板时常被胡乱发情的郑则弄脏，在郑则没有戏的间隙，他们甚至会在那间小厨房里煮一点面吃饭。

    想起来那还真是难得的、比较平静的时间。

    “先生？郑先生？”

    中介的声音响在耳边，明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喊他，他想起他的证件是郑则去办的，户口落在郑则那里，法律上认可的名字是郑明池。

    “抱歉，”明池收回目光回道，“刚才有点走神。”

    “没事没事。”中介忙不迭摆手，正要说些什么却止住了话头，“啊那是”

    明池一抬眼就看到了郑则。

    对方穿着以前很少见到的宽松运动服，头发失去发胶搭在前额，眉眼是一如既往的精致倜傥，眼底依旧像是翻涌引人的深渊。郑则从玄关出来，小院子纳不住他两条长腿的几个大步，明池见对方接近了，不自觉退了一步。

    郑则见状停住脚步，他站在有些低矮的院门口，用中文说：“明池别走。”

    郑则和以前不一样了。明池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了这一点，也许是因为对方与往常不同的打扮，也许是有别于命令的语气。

    旁边的中介却显出一点兴奋来，他也换了不太通畅的中文：“你好请问你你是那个郑则吗？”

    郑则望了一眼明池，回答中介的时候不再用中文，给中介签了名，甚至还好脾气地和对方合照，然后和中介说道：“这位先生不用麻烦你租房子了，这幢房子就是他的。”

    那个中介被郑则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只记得点头和听话，不过职业素养还在，抱着签名离开之前没忘和明池打招呼。

    一下就只剩下两个人。

    郑则看了看明池的脸色，然后开了院门：“进来坐坐吧，明池，这是你的房子。”

    明池犹豫着没有靠近：“这是先生买的，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郑则也没有再动，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个人在院子外，路上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行人行色匆匆。

    明池被郑则看得有些不自在，无意识地扶住一点院门边框，目光落在洗刷干净的路边，用上了旅行时刚学会的没话找话：“先生是来这边拍戏吗？”

    然后他听见郑则轻轻叹了口气：“明池，看来你是真的不爱上网。”

    其实明池没有什么需要联系的人，出国以来他就基本没再用过手机，只有在最后开了店需要与人通电话之后才安了一只固定电话在店里，关于互联网他更是一窍不通。

    “明池”郑则低低唤他的声音像某种乐器，明池想，以前对方会用这种声音喊自己的名字这么多次吗？

    “你不是要在这里定居吗？”街道人很少，四周安静，只有郑则刻意放低的那点声音，“这里是你的家，回来住好不好？”

    明池问道：“那先生您呢？”

    郑则望向明池：“不用再叫我先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深邃的眼底藏着一点试探，不知道有没有被明池听出那点小心，“我已经不再做演员和歌手了，你介意有一个合租的室友吗？”

    明池想开口，又被郑则打断，直到对方的手覆上自己的手背，他才发现郑则的手里全是汗，那张迷倒万千人的脸竟然露出从来没有展露过的紧张：“明池！我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你所说的家，但我在学了。”

    话毕发现没控制住紧握了明池的手，郑则又连忙松开，在裤子上不自觉蹭蹭。

    “我在学了”

    明池才看到那双纤长分明的手上贴了不少创可贴。郑则站在他面前，只隔了一扇已经打开的院门，他回忆起刚到郑家的时候，那个漂亮的少年站在阶梯上面色冷漠地看他。

    目光从郑则的脸一直到了那扇院门，明池没有再答话，然后走进了院子里。

    但使残年饱吃饭，只愿无事常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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