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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文清刚想给女儿喂药,柳文泽却接过药碗说,“我来吧。”

    柳文清看了看柳文泽,又看了看阿宝,终究松了手,独自坐到了风雪翻飞的门口。

    柳文泽看着他的小小女儿,眉目简直是照着儿时的自己刻出来,先前阿宝睡着的时候,他只觉得阿宝和他长得像,可是,等阿宝醒了,神情却是更是像柳文清一些。

    她看他皱着眉头,想用小手抹平他的眉头,柳文泽手足无措起来,他不知道他怎么哄小朋友,怕是自己太严肃吓着她了。

    “五叔……不苦的,阿宝特别厉害。”

    原来她是想安慰他,他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从来没有想过小孩子乖起来也可以让他这么心疼。

    “好,特别厉害。”

    吃完药,柳文泽让阿宝再睡会,就过去寻一直站在门口的柳文清。

    他不知道怎么问阿宝的事情,谁知道柳文清自己开口了。

    “有阿宝的那段时间里,我……过得不太好,漂泊流浪,阿宝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大夫说她心房上长了一个瘤子,她越长大一岁,那个瘤子也会变得越大,压迫她的心脏……”

    “我问遍了睦州所有的郎中,都说她活不过五岁的……”他说得平静,可是柳文泽却觉得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所以这些年你什么活都接,视财如命,却家徒四壁,是为了给阿宝治病……”柳文泽忽然想到。

    柳文清不答,继续说,“有一年,阿宝病得很厉害,我以为他熬不过那个冬天的,她说先要去看看梅花树,那是我第一次带阿宝出门……可怜她长得这么大,我竟不能带她走出这间屋子。”

    “也就是在观音殿,我遇到了明相,他问我,‘愿不愿意和时间赌一赌?’”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即使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为了阿宝,我总是愿意试一试的,就想了没想说,我愿意。”

    “明相说按照现在的医术的确无办法根治阿宝的病,可是保不齐未来的什么时候就有治好阿宝的医术了。”

    “他告诉我,他师父曾经传给他一口棺材,人躺在里面,全无气息,就跟死去了一样,其实却没有死,只是冻结了时间。”

    “冻结时间?”

    “对,棺中无岁月,也无春秋,里面的人,不会长大,也不会衰老,只要等到未来的某时,揭开棺盖,他又会重新醒来。”

    于是柳文清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永远埋在地下的小女儿,挨过一个又一个凄风冷雨的日子,期盼着每一年腊月的到来,纵容自己和女儿有一夕的团聚。

    团圆只是一瞬间的,可是分离却是永久的。

    他只是害怕,在他百年以后,谁来守着他苦命的小女儿呢?

    “阿宝的时间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原本阿宝永远也没有机会看到你。”雪花落在柳文清的发上,让他恍惚的觉得——原来他们已经这么老。

    柳文清的眼角有些红,似乎很想在柳文泽的肩头靠一靠,却还是忍住了——“阿泽,你能看看她,也算了了这一段父女缘了。”

    第22章 第 22 章

    ◇叁玖◆

    柳文泽看柳文清如此难过,强忍住酸涩,故意逗他笑,“那你还让我闺女喊我五叔?”

    柳文清没有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仇,瞪了他一眼,“那你自己跟你闺女说去。”

    ——看她听不听你的。

    说着,就要进屋,柳文泽却揽着他的腰拦着他不让他走,“不,是我们的女儿。你要知道,从今往后,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他有一下没一下抚着柳文清的鬓角,“梅卿,我知道你心里装了很多事情,时至今日也不能对我坦诚相待吗?我不知道在墓室里的话你听进去多少,可是,我不是说着玩的……”

    柳文清看了柳文泽一会儿,忽的伸出双手按住眼前青年的脖子,和他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眉眼一挑,笑了,“我知道的。阿泽要什么,三哥总是会给你的。”

    知道个屁。

    柳文泽气结,他还问他墓中的话听进去多少,他压根半句都没听进去,他把他当做什么人了?他又岂是贪图鱼/水之欢之人……

    柳文泽气得不行,再也不想跟柳文清说话,走到阿宝的床边逗女儿,小女孩很乖,不到半日就黏柳文泽黏得不行,睁着漆黑圆溜的眼睛问他外面的轶事见闻。

    她不知道世有川海,也不知道时有四季,活在永远静止的冬季里。

    柳文泽想听阿宝叫他一声“阿爹”,可是又知道今日分别之后也许就永无相见之时,又何必让她醒来时难过,只说,“阿宝,总有一天,你也会跟世上的每一个人一样,活在昭昭白日之下。”

    阿宝高兴的拍起手来,“好呀,到时候五叔和阿爹也要陪着我。”

    柳文泽楞了一晌,终究还是许下空头之约。

    “好。”

    当晚又起了狂风骤雪,两人哄阿宝睡下后,坐在床沿上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最后是柳文清站起来,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衫,准备上床睡觉。

    谁知柳文泽如同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阴沉着脸小声呵斥,“你干什么?”

    柳文清好笑,想着之前那么流氓的人,怎么装起了三贞九烈来,起了逗弄的心思,“自然是和阿泽睡觉啊。”

    柳文泽心头窜着火,觉得自己的真心被柳文清扔在了地上还踩了好几脚,就要羞愤离去,柳文清拉住他,“好阿泽,三哥错了,我们说正经事——那封遗嘱真的存在吗?柳……他真的把……留给我?”

    柳文泽点点头,“三哥,你是柳家的唯一的儿子……他死前应该是后悔了。”

    柳文清苦笑自嘲,“可惜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柳文泽握着他手说,“三哥永远是很好的很好的。”

    柳文清觉得手心手背火烧火燎的,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阿泽都把整颗心捧到他面前来了,他又不是个痴子,怎么会不明白?

    他不动声色的抽出手,“可惜那封遗嘱怕是早就被毁了。”

    柳文泽没有想到柳文清也早已洞悉其中的关节——“看来三哥已经那日偷走遗嘱的人和想致你以死地,以及送信说遗嘱在墓地的,都是同一人了。”

    这个人,在柳琊死的那天拿走遗嘱,因为他知道柳琊的遗嘱不能如他所愿,交给他认为合理的继承人手上,而是如数给了一个早就被赶出家门的弃子;想致柳文清于死地,也是因为他知道遗嘱的内容,还有他敢传信给众人说遗嘱在墓地,而不怕这份遗嘱真的重现世间,是因为遗嘱在他的手里,甚至早就被毁了。

    没有人能找到这份遗嘱。

    所以他敢于和柳文泽说,只要带着遗嘱上门,柳家人就不会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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