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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冢顿了一顿:“寿和帝要剪除氏族羽翼之心昭然,较之步家,燕氏算是后起,且人丁稀薄,不足为患。加上步家一案他办得漂亮,寿和帝对他大加信任赞赏,几年内接连升任,直直从廷尉成为了丞相。”

    “不过可惜,”他声音中悲喜敛去,“这万人向往的高位不过坐了三年,他也便病死了。”

    明皎早已被这段往事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可以,她现在比较想骂脏话。

    燕冢瞥眼她惊悚的表情,继续道:“书房里那段对话我最终没有告诉任何人,老师也不知道,你也无需告诉他们。”

    不告诉母亲是因为不忍再击碎她心中对爱情最后一点幻想,不告诉别人……大概是因为没必要吧。

    皇族历来高高在上,若不亲手予其痛击,难解他心中之恨。

    他停顿片刻,神志重新收敛冷静:“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为什么我会这么讨厌你们皇族。”

    所以聪明点,现在就回去告诉明寒漠这些东西,对方惊怒之下必然会对他出手,到时候……

    燕冢垂眸。

    到时候,他就有了真正的理由和动力,可以站在皇族的对立面。

    而后挥刀,将这已然腐朽的王朝毁灭。

    谁知明皎却沉思片刻,反问:“所以你去雍州,是为了见亲人?”

    这一刻她的脑子终于好使了点,将明宇说的东西和步家这段往事联系起来。

    燕冢的目光刹那间一沉。

    明皎被他气势的转变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她道:“我是听二皇……明宇说的!”

    燕冢问:“他说什么?”

    明皎道:“他说得挺多的,就宫宴那天,他说赏春宴那次,他是在从雍州返回洛京的路上拦住你的,还有《傲风寒梅图》,你把那幅画送给了雍州的什么将军,怪不得你那天那么生气进宫来找我呢……”

    《傲风寒梅图》的事情算是他理亏,燕冢又忍不住挪开些许目光。

    只听明皎道:“他和我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谋反来着,让我离你远点。”

    他们倒是会恶人先告状了!

    燕冢冷笑,他转回头想说点什么,却见明皎如释重负般松口气:“还好我一个字都没信他的。”

    她笑吟吟道:“我信你的。”

    燕冢:“……”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情绪汹涌,他猛地将那些东西压下,冷声道:“事情我已经和你说完了,就这样吧。”

    而后便朝着前院的方向而去。

    明皎愣了一下:“等等你难道不应该对我的信任表示感谢吗?”

    “我可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了你这边啊喂!”

    她越追燕冢心里便越觉得烦躁,他又加快脚步,直直进了会客厅,朝裘元白道了句:“学生想起有些公务还没处理,先告退了。”

    便急急离开书院。

    正好学生们下课,好几个瞧见他的小萝卜头冲过去,燕冢也是没理。

    明皎追出来时燕冢的背影正好消失在门外,她讷讷道:“怎么跑了?”

    裘元白也有点不明所以,不过此时自然是摆谱喝茶,装一副高人样子:“不可说,不可说。”

    倒是冯景道:“他说还有公务处理,先走了。”

    明皎哦了一声,心下还是疑惑,不过刚刚被抛下的小萝卜头们却眼尖看见了她,连忙围了过来:“阿皎姐姐!你好久都没过来啦!”

    “上次你答应给我画小兔子一家的!”

    “安夫子刚刚看起来好可怕,阿皎姐姐,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明皎怒道:“没有!凭什么说他生气就是我惹的?!”

    “你看着像啊!”

    “就是就是,每次你过来安夫子和院长都要黑脸,肯定是你气的!”

    明皎:“……再这样小兔子我就不画了啊!”

    “阿皎姐姐你长得真漂亮!”

    把几个小朋友一一哄完,明皎原是打算回去的,不过裘元白又留她下来,她思索片刻,想着好歹冯景也在,也难得陪陪两个老人家,便留了下来。

    傍晚时小萝卜头们都被父母接回家,明皎就陪两个老人家在院中吃饭。

    没有孩子要照看,裘元白直接命仆人把他埋在树下的酒挖出来,和冯景一人一杯拼得那叫个红光满面。

    明皎不擅长喝这种偏烈的酒,又是个小姑娘,裘元白也没要求她跟着一起喝。不多时冯景醉得差不多了,在仆人的搀扶下去了客房休息,裘元白还兴奋得恨不得在院子里打醉拳。

    他醉醺醺问明皎:“你听安陵说了?”

    明皎愣了一秒后点头:“嗯。”

    “有什么感想?”

    明皎呃道:“他爹真不是个东西?”

    燕冢说不能把那段告诉裘元白,她也就只能试探说点了。

    裘元白醉醺醺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安陵也始终不肯告诉我全部。”

    他眯着眼睛倒在躺椅上:“不过他老师我好歹也经历过两朝,中间的猫腻猜也能猜出些来。”

    他哼哼两声:“安陵那孩子也怪不容易的,事情爆发时我在四处云游,等收到消息赶回洛京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从不过生辰吗?”

    “他母亲当时病重,生生熬了几个月,最后还是没撑过那年的大雪,死在他十四岁生辰的前夜。”

    第43章

    那一瞬,明皎的心一颤。

    她沉默下来,招来仆人,把倒在躺椅上哼哼唧唧的裘元白扶起来:“裘老他喝醉啦,快把他扶回去吧。”

    等把两个老人家都安顿好后,明皎又嘱咐仆人几句,自己转身出了门。

    夜幕渐渐深下去,她也该回府了。

    公主府的下人们一早便在不远处等候,见明皎出来,急急忙忙迎着人上了马车,等她回府后,听雪等人也早将热水什么的都备好,一切都周全无比。

    她将脸埋在热水里,而后抬头,感觉所有毛孔都舒张开来。

    可她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好半天了也不舒服。

    那一晚上明皎都睡得不太好,她闭上眼睛就能想起白天所听到的那些东西。

    她只是一个后来的听者,尚且为那些过往动容,那这些事情的亲历者呢?

    ——时至此刻,她终于觉得自己开始明白,为什么在《青云》里燕冢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可她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人死不能复生,明寒漠当年干的事情简直无解,有那么一瞬间明皎几乎想收拾包袱抢先跑路——她不是什么力挽狂澜的大佬,如果燕冢注定要走上反派那条道路和皇室对抗,从乱世中保命可能就是自己所做到的全部。

    可,不应该。

    为什么要让没做错事情的人来承担恶果?

    第二天早上明皎是顶着黑眼圈起床的,来服侍她穿衣洗漱的润润吓了一跳:“公主殿下您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问道:“做噩梦了吗?”

    明皎摇头。

    润润道:“您要不再睡一会儿吧?这黑眼圈太重了,对身体也不好呀。”

    明皎继续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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