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追兵(4/5)

    “那一战我记得打了足有五年?”五年之后呢?祈光未问出口,但她眼神灼灼,似在追问。越与宗浮接触,祈光就越对他感兴趣,甚至生出要是能早些遇见的想法。

    宗浮不是蠢笨之人,他自是能懂祈光言外之意,道:“是啊,打到最后时战场犹如人间炼狱,人人皆是恶鬼。”

    “臣受了伤,成了废人,哪有脸面回京。”

    他如此淡然地说出这话,祈光一时呐呐,不知作何安慰。

    “臣还活着,这便已比很多人好了,殿下莫要为臣挂怀。”宗浮看着裹在绒毯里的小公主,心下一软,轻轻抚了抚祈光的头顶。

    母后去后,无人敢这么对祈光。祈光应该感到僭越,但奇怪的是她意外地受用宗浮的举动,甚至更渴望亲近。

    是她脑袋烧昏了罢。祈光行使了病人该有的任性权力,便是后面徐令煎好了药上车,祈光直言要宗浮留下,徐姑娘为难地看向宗浮,却见他吁出口气,默然听从了祈光的命令。

    再度醒来时是在某人的怀里,祈光贪婪地深吸药香,不愿坐起。

    她才不是什么无害之人,祈光懒懒地想,也就宗浮会把她当作小孩照顾。祈光提要求他便去做,纵使与殿下同坐一侧这让宗浮觉得不妥,祈光装个可怜他也就照办了。

    “殿下醒了?我们快出山了。”宗浮说话时胸口震动,祈光好喜欢这样与他贴近。

    她一直有这般习惯,睡觉时要紧抱个什么,人啊物件啊都行。可惜与陈渊成婚时,那人对他避之不及,祈光也不会如此行事。如今她天高海阔,倒如了愿了。

    他们这两架车与镖局车队在入城之前分别,宗浮要下车与镖头结完镖金,他走路微跛,这便是他说的受过的伤吧。

    祈光放下车帘,她扶了扶头上发髻,宗浮取铜镜给她看过,是颇好看的样式,不过是给未出阁的女子梳的。宗浮一个军伍出身的,竟也为哪个女子专门学过梳发。

    宗浮未再上这架马车,祈光睡了个安稳觉,也不需要旁人作陪。一路马蹄踏踏,停到了一处院落后门。

    进城后宗浮嘱咐她勿拉车帘,祈光不知这是到了何处,却听宗浮敲开院门,一人脚步稳健急促,行至她车门前。

    “臣恭迎殿下。”一只大手掀开车帘,卢镝眼含泪花,祈光伸手握住舅舅,借力跳下马车。

    她踮脚抱住久未见面的亲人,终于似孩童一般哇哇大哭。

    祈光到时外祖母还未醒来,舅舅看她状态不佳,又听宗浮说及她的身体,便唤来特为外祖母请的大夫要给祈光瞧瞧。

    “舅舅放心,多亏有蔺五和宗先生,我已好了许多。”祈光不好拒绝舅舅好意,静待这位大夫为她摸脉问诊。

    这竟是位年轻的女子,她半脸覆纱,只留一双美目在外,眉眼不似中原人。

    徐令见祈光目露好奇,在她身侧悄声解释:“这位是林娘子,今年小卢将军送回来的,她医术极好。”

    诊脉过后林大夫并未轻下结论,她请求看一看祈光背后伤口。卢镝立刻屏退所有人,为二人留出了空间。

    “这是宗先生处理过的吧,外伤么,他最擅长了。”林大夫的确有外族口音,她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一罐药膏,“但女子的身体,须得好好呵护。”

    祈光的身份只有府中数人知晓,林大夫只将她当卢氏亲族,说话也随意了些。

    虽没亲眼见识到自己的伤口,但祈光猜测必定不好看。她不是以色侍人的身份,但谁人都不想留个狰狞伤疤在身上。

    林大夫动作轻柔,那药膏冰冰凉凉,触及伤口隐有刺痛,随即便麻酥酥的。待她涂抹完毕,便将罐子留在了屋内桌上。

    “此药每日一外敷。”林大夫退了两步,却没有出去的意思。

    祈光穿好衣衫,问:“林大夫还有什么要嘱托的?”

    “您可知晓自己的病情?”林大夫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实话,“您是……石女?”

    这个词语……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了。祈光缓缓抬眼,没有回答她。

    祈光早产,甫一出生就被产婆断言是个石女。她的身体与正常女子无异,可她永不能生育。因着这个原因,她自小身体便弱,所受之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是母后最大的心病,祈光出生时所有知道此事的太医和宫仆一律被处死。母后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连父皇都以为只是因为那些人耽搁时辰误了皇后生产。

    这算得上是皇族密辛,祈光心中已有杀意。

    林大夫却无察觉,继续道:“看来是了。那您更要注意身体,旁人冬日落水尚会大病一场,您若不多加注意,怕会落下更深的病根。”

    “我这就去翻翻方子,应当有一副方子恰适合你用。”一谈到病情林大夫说话都利索不少,她眼中似有光。

    祈光面无表情,她犹记得幼时母后每每为她寻来大夫,那些人总会或多或少地露出惊异神色,最终都不知所踪。

    “您可不要讳疾忌医。”林大夫以为她不愿意吃药,“这病没什么的,在我居住过的部落,女人们甚至有人想得这病。”

    “有时候,生育对于女人来说是惩罚呢。”

    林大夫磕磕巴巴地表达,但祈光能懂她的意思。

    “那就多谢林大夫了,药我会吃吃看的。”

    祈光转而问起外祖母的病情,此事便轻轻揭过了。

    临近晌午,外祖母醒了,那头下人们伺候老夫人穿衣洗漱,祈光这头已接到消息,准备前去拜见。

    府中早备好新衣袍,侍奉祈光的奴婢为她稍作妆画,看起来气色好了些。

    “头发……暂不拆了。”祈光看着镜中人,选了素净的饰品。

    舅舅在门口候着她,二人一同向外祖母居住的院落行去。

    祈光刚刚已在林大夫口中得知外祖母病情,肺病形成的顽疾已无治愈可能,光凭良药吊着。除此之外,外祖母清醒时思及早逝的女儿和久不得见的外孙女儿,总是以泪洗面。心病更难医。

    “为何外祖母最初患病时未及时救治呢?”祈光没有埋怨之意,她猜到是什么原因,只是她想从舅舅口中得到答案。

    卢镝苦笑,他已不是当年那个驰骋疆场的大元帅,曾经高大的身形在肃州日日的凛冽寒风中变得佝偻。

    “那时陛下尤为在意肃州,苍峻山脚甚至有精兵把守。肃州但凡飞出一只鸟儿都得让他们射落下来……”

    祈光神情冷凝,卢氏刚刚迁来肃州时,她恨极了祈明,却要在他面前虚与委蛇。祈明面子上受着,原来背地里对卢氏这般施压。

    “殿下,为了卢氏,您在京城受苦了。”卢镝并无怨恨,这些年肃州与京城少有交流,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祈光一定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保全了卢氏。

    祈明登基之前有一小拨人曾提到过祈光也可继承大统,这些人所在的家族在尘埃落定后或被定罪处死、或遭流放。卢氏握有重兵,作为祈光背后最硬的靠山,竟然只是卸了兵权,迁往他处。祈光答应了祈明什么,才让那个杀红眼的少年帝王刀下留人?

    舅甥二人初见,心中都满怀对彼此的愧疚和心疼。

    行至外祖母卧房门前,一位老嬷嬷已在等着。

    “奴婢见过殿下。”老嬷嬷眼中噙泪,行礼后忍不住去看祈光的模样,“殿下的眼睛……真与小姐生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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