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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君近乎突兀地问,语出惊人。

    “阿楼,你是不是……喜欢我?”

    伴随他的话音落下,原本置于贺听风掌心的同心结霎时化为迷烟,艳红的颗粒在空气中消散,转瞬又再度凝结,然后缓缓形成了几个黑色大字的模样。

    ——心无所念,唯愿师尊,平安到老。

    第四十九章

    慎楼瞳孔一缩,差点没听清贺听风说了什么。他目光长久地放在半空的几个字上,舍不得挪开眼睛,却因为其是仙君灵力所化,只停留片刻便匿于空气。

    那句话的确是他自己所写,慎楼并不否认。但看着贺听风手里高举的同心结,他只觉得荒唐。

    他什么时候凝结的同心结?

    当初……

    当初他不小心点化平安符,为了避免被师尊发现,分明用魔气画了一张符咒以混淆视听,难不成是在那时将平安符错画成了同心结?

    “我……我。”被自己脑补惊到,慎楼连一句辩驳都说不出来。首先,这同心结本来就是他自己画成,不可推脱,再者,贺听风所言也并无不妥。

    他的确喜欢师尊。

    慎楼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飘忽,几乎不知该如何应答。也许是他的反应太过有趣,就像是被人拆穿了心事似的,手足无措,满脸惊慌。

    贺听风再次睨了眼同心结,也许是魔气所制的缘故,它比百姓许愿后自动化形的一般品更为精美,于是,似乎也更加能够体现许愿人的心意。

    仙君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但在真正捅破自己与慎楼那层窗户纸之前,贺听风觉得,其实事实也没那么容易接受。

    他从前认为,如若师徒之间有异样的关系连结,必然是禁断违逆,为天下人所不齿。但事到如今,贺听风已能接受良好,并且在得知慎楼心意的同时,感觉到了自己心头某些难以忽视的悸动。

    慎楼哑口无言半晌,但师尊并未责怪,看着贺听风脸上虽无额外表情,但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的模样,他从无声的寂静中镇定下来,不合时宜地开口。

    “那师尊呢,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也是因为喜欢我吗?”他开口极为大胆,仿佛是窥探到了贺听风那点不曾掩饰的心思,想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慎楼步步紧逼,“师尊,你喜欢我吗?”

    贺听风的手猛然一抖,差点没拿稳同心结,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如果仙君对待的是其他事情,断然不可能如此仓促,如今明明是他在质问徒弟,却无端被人将上一军,贺听风颇有些恼羞成怒:“你别转移话题,明明是你喜欢我!”

    他这话说得震天响,完全没有丝毫憎恶情绪外溢,看上去,竟更像是因为知晓此事而心情愉悦。

    慎楼早已从师尊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如今倒是不肯用眼泪乞求了,只是唇角微动,状似委屈一般,扁嘴道:“师尊只知同徒儿狡辩罢了,对段前辈倒是一如既往,顺从得很。”

    “本君哪里顺从他了?!”贺听风目瞪口呆,血压隐隐有些飙升。

    他不知在慎楼心里,自己到底被想象成了什么样子,莫非对着任何人都可以腆着脸凑上去,像哈巴狗似的乞尾摇怜。

    仙君活了那么多年,唯一一个令他心甘情愿放低身段、委曲求全的,恐怕只有面前这个家伙。

    然而,慎楼看上去并不领情,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讥讽。

    贺听风莫名觉得有些委屈,被信任之人怀疑的滋味着实难受,让他胸口阵阵闷疼。

    他赌气似的将手指绞在一起,好似不愿再看慎楼,沉默良久,最终也只是低声应答:“原来为师在你心里,就是这般无齿下作之人。”

    “罢了,反正本君说什么你也不会信,大概是这趟我不该来,剩下的时间,本君……也还给陶栗,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干涉任何,你便与他一起共度时光吧。”

    慎楼闻言,顿时一愣,随即慌乱不已,心知是自己逗人逗过了火,师尊连不管他这种话都说出口,肯定气得不轻。

    他连忙凑上去,还没来得及求情,船帘就被人掀开一丝缝隙。船夫在外扬声大喊:“仙君,靠岸咯!”

    贺听风余怒未消,赫然起身,看也不看徒弟一眼,直接率先走出船舫。

    慎楼急急忙忙跟了上去,途径船夫之时,那老者还似初始一般,面向他拜礼,乐呵呵揽客:“小仙君也常来玩啊,等下次,老头我一定不收你们钱。”

    被迫停住脚步,慎楼只好对人一笑,然而即刻转身下船。可上岸之后,眼前空空荡荡,早已失去贺听风的踪迹。

    他心里一紧,连忙闭眸静思。好在贺听风虽然生气,却不曾因此将自己的身形隐去,慎楼找寻半晌,总算在西边发现了师尊的丁点痕迹。

    也再顾不得隐藏什么身份,慎楼直接在原地运转魔息,施展瞬移,只一个呼吸间,便腾然出现在街角。

    好在这世间修炼者不在少数,百姓也大多见怪不怪,对这大变活人只不过诧异一秒,就开始专心做起自己的事情,对其是否使用的是灵力毫不关心。

    贺听风的身影恰在眼前,慎楼急追上前,拉住对方的小臂,恳求似的摇上一摇:“师尊,徒儿知错,别不理我。”

    仙君直接甩开他的手臂,并不搭理,只是顾自闷头走着,明显还没有消气。

    慎楼被甩开也不生气,好在这一次,贺听风所言只是气话,并非要当真赶他走。而今天的事情原本因他而起,师尊现在这般模样,也都是他自己作来的,讨不得什么好。

    他当即不敢停留,再度紧跟上前,又担心第二次被贺听风无视。于是不论在两侧摊贩处看到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斥巨资似的全部买下来。

    “师尊,吃青团吗?”

    “师尊,你喜欢拨浪鼓吗?”

    “师尊,这玉簪与你极配,试试?”

    贺听风烦不胜烦,直接站定在地,虽然如此,但他还是强忍着脾气,没有拍开扰人徒弟的手臂,只是说:“别白费心思。”

    如果慎楼能细思,定能察觉这五字,与他在禁渊之中对泽川的驱赶别无二致,与其说仙君此时在发脾气,倒不如说是在旧事重提,记仇使性子。

    “师尊……”慎楼怀里抱着大推杂物,艰难地探出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唤着,颇有些不知所措。

    而这一次,仙君不再上他的当,索性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你每次都这样,本君再也不要信你。”

    言罢,他重新抬起脚步,也不管路途,只闷头朝前走去。但刚说了重话,仙君行路的同时,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想知道徒弟到底有没有跟上来。

    但他等待许久,身后都再没有任何熟悉的动静。贺听风先是犹豫一瞬,觉得晾晾这小子也好,免得来日骑到他师尊头上,但在这念头产生的同时,仙君心里却生了些许舍不得。

    于是忍不住偷偷转过身去,想知晓慎楼此时的动作。

    不想这一眼,几乎教他方寸大乱。

    只见慎楼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哪怕被师尊“遗弃”,手中高举的杂物也不肯放下,就像是以为贺听风仍会喜欢。

    他从缝隙中露出的那双眼,却是通红一片,满是落寞。

    贺听风紧咬住下唇,在原地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掉头回去,在慎楼跟前站定。

    “哭什么……”他伸手上前,拭去徒弟眼角的泪花。

    但话虽如此,贺听风也没想让自己的言语失效,只是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对刚才之事闭口不提。

    见状,知晓只红眼眶无用,慎楼的泪水便瞬间决堤,他手抱重物,自然没办法擦拭,于是任由那些泪水流下,很快,晶莹就布满全脸。

    “师尊呜师、师尊……”他哭腔中带着哽咽,就好像还是个稚子一般,当街放肆也全然不怕。惹得过路的人频频回头,像是看到了什么怪事,“你连我的礼物都不肯收,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贺听风被这可怜兮兮的哭腔闹得头疼,无可奈何下,索性摊开手掌,只想着必须得先将爱哭鬼哄好了:“收收收,如何不收,给我吧。”

    话音未落,仙君就觉得手上一重,他起先没注意,陡然多了重物,竟差点趔趄栽倒,好在他武功尚在,很快便稳住身形。

    贺听风嘴角一抽,心说慎楼这是把集市都给搬空了吧,难不成是想借机惩罚他?

    师尊接受礼物后,慎楼倒是不再嚎啕大哭了,只是默默地擦拭双眼,仍旧在生理性质的小幅度抽噎,看上去仍旧很是勉强,根本没有恢复。

    贺听风艰难地越过礼物看他,简直拿这徒弟什么办法都没有,最终只好认命似的叹息一声。

    “别哭,师尊错了,行吗?”

    闻言,慎楼这才稍稍抬起眸来,望进贺听风那双眼睛里。他眼眶微红,泪痕未干,于眼内停留,因此瞥过来的时候,让表情显得更加委屈。

    这样无意识的艳丽神色,可比傅菁故作的魅惑还要摄魂勾魄。

    慎楼将泪水擦尽,近乎小心翼翼地问:“那师尊喜欢我吗?”

    “喜欢,这样你可满意?”贺听风哭笑不得。

    如今手抱重物之人成了自己,贺听风可没什么心意再跟对方“勾心斗角”,只想早些解决此事为好。他将礼物往上托了托,登时听慎楼继续道。

    “师尊如今这么说,我却是不敢信了,该不会师尊只是在哄我吧。”

    贺听风:“……”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傻小子戏这么多?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加之礼物太重,其实隐隐已有些不耐烦。脾气都被消磨得干净,哀怨地瞪了徒弟一眼,但还是任劳任怨地继续:“那你说,要为师如何做,你才能相信?”

    等他解决好此事,定要好好挫挫慎楼的士气,否则,他仙君的威严该往哪里搁?

    慎楼闻言,眼中微微放光,他像是一直在等待贺听风这句话,甚至提前准备好了说辞似的,立时接口:“除非,师尊同我,再入禁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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