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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声结束的时,他察觉到了赛缪斯的异样。公爵突然睁大眼睛,看向他。

    “我……”赛缪斯看着他说。

    他从那个眼神里明白——他们才刚见面没多久,离别的时刻就到了。

    “我的家人,”恢复记忆后,赛缪斯果然还是先问起他们,“他们……知道我……”

    “阿尔特莉娜编了一个故事,”他告诉他,“你是在与魔王的决战里牺牲的英雄——大部分人不知道魔王是怎么死的。在阿林,他们给你建了一座坟茔,立了一块墓碑……祝福你在神的花园安息……”

    “我没有到神的花园,”塞缪斯说,“想来这次再死,更不会了。”

    他俩一起笑起来。笑完后,赛缪斯又问:“魔王——”

    “我要复活她,”他在他问完前,告诉他,“我知道,自古以来那些试图感化魔王的人都失败了,人们说魔王和我们不是同一类生物,天生与一切善良和美好绝缘……但是,我知道她不是……”

    “我也知道,”赛缪斯温和地说,“她……起码从她留给我的声音感觉,她完全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模样。唉……亚基里斯,祝你一切顺利。”

    “……你不恨我吗?不想阻止我复活魔王吗?”

    “过去,我知道的太少,现在,我的时间太少。我想我没有资格谈论这个问题。”

    他看着公爵,愣住了。

    “亚基里斯,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句话,”赛缪斯继续说,他自己看不到的是,他的黑发正在重新变成褐色,他的眼睛则变回了原来那王族标志性的金色,“以前,我不敢说出来,他们总是在你身边,我找不到机会,我很怯懦,我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谨慎的,友善的,总是轻轻抿着这嘴,安静地注视他的伙伴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只是这次塞缪斯没有保持沉默。

    “他们不该那样对你。我一直只在那里看着,我很抱歉。”

    他想:为什么,总是没有做错的人在道歉,总是没有作恶的人在愧疚?

    第二次,他看着赛缪斯在眼前死去。

    他坐在仿佛是睡着了的赛缪斯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拨弄竖琴的琴弦。被圣剑选中,要去打败魔王,焚烧魔树,终结命运的勇者,不需要学习乐器。刚才流泄出优美旋律的竖琴,现在只能零落的掉下零散的音符。

    他在音符里想起那叁个月。

    他的身体承载不了血脉里过于强大的力量,过度释放,会毁掉他的身体。释放到什么程度他会开始损毁,他们进行过严格的测试。当他的眼睛变成金色时,就要尽快止战了。没有测试到再更多更久会怎样,唯一一次拼命一搏,是要留给魔王和魔树的。

    那时候,他躺在神殿里,知道了会怎样——完全动不了。他们以为他是昏迷,不是。他只是完全动不了,仿佛灵魂已经和肉体隔离。

    可是感觉还在。而且感觉更敏锐了,连隔音的结界他也能感觉到。整个神殿被他了如指掌,每个人,每句话,每件事。

    首先是……利维……在静谧的忏悔室里,独自一人,黑龙向神祈祷着……请亚基里斯,就这样死去吧……请让他,利维乌斯,成为勇者,成为英雄,而不是替代品,备用的零件……是啊,龙还做了很多忏悔,表达了很多内疚,在来看他时,握着他的手落泪,可是……他祈祷时的祈愿,也是真的。

    然后是……塔夏……就在他的卧室里,海妖引诱新的勇者。他在幻境里就看到了,塔夏引诱他,不是因为海妖觉得自己爱他,海妖因为对他情窦初开而被阿尔特莉娜狠狠惩罚,回溯了性别的分化后,塔夏就不爱他了……恐惧,怨恨,因为这份微不足道的爱让自己承受了这样多的痛苦……海妖再次见到他后对他的引诱只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完成阿尔特莉娜的命令。

    阿尔特莉娜要塔夏帮她监视他,控制他。

    现在,塔夏要完成好他的新任务……

    利维从一开始就看不起塔夏,也看不起他对塔夏表露出的为难。可是利维没有拒绝塔夏。

    为什么?

    他没有想。他不想思考。他只是听着。承受。承受一切真相,神要他承受的命运。

    最后,是阿尔特莉娜。

    那些回忆是多么干瘪,多么乏味。好像让记忆这样干瘪乏味,没有色彩,没有属于他自己心声和感情,他就能更好地接受他听到的一切。他听到阿尔特莉娜在神殿最高级别的会议室里,提议说:在亚基里斯真的醒来前,杀死他,更稳妥。

    我们要考虑到他曾经做出的背叛,就算,他杀死魔王,焚毁魔树,几乎同时燃尽了自己——但我们不能肯定他的动机。更何况,我们不能肯定,他是不是有意没有全力释放,全力摧毁,好让自己有机会生还。魔王死去,魔树焚毁——如果,他只是想抹除对手呢?如果,他是想成为新的唯一的魔王呢?

    我们不能放任这个隐患。

    可是保守的神殿不如阿尔特丽娜果决。在神殿叁思的时候,他醒了。他一苏醒,一个监控他的法阵立刻被触发,整个神殿的人都知道他醒了,尤其是阿尔特莉娜——贞女带着他的两位伙伴来了。

    他想:他们是来处决他的吗?

    他不想反抗。

    但是,阿尔特莉娜没有处决他。阿尔特莉娜开始编故事,阿尔特莉娜总是很擅长编故事,当他小的时候,他结束一天的训练,遍体鳞伤地躺在床上,请贞女给他讲一个故事。阿尔特莉娜的故事总是很好听。

    阿尔特莉娜说:他醒过来,大家都很高兴。阿奇,先忘了魔域里发生的事吧,好好修养——你最终做了正确的事,你还是我们的英雄。

    他于是开始怀疑自己,叁个月来感觉到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一场噩梦呢?

    但是,他来到自己的房间,看到了所有痕迹——这个,是利维捂住塔夏的嘴,把他压在柜子上进出时,海妖的指甲扣出的痕迹。那个,是塔夏恳求他温柔些,而龙却更用力地顶撞,以致让床移位时,床头磕到墙壁诞生的裂痕。还有……这把椅子。

    在他们走后,阿尔特莉娜命人过来,整理这个房间。他们不知道这个没有人使用,每天清理,连灰也没有的房间,为什么突然需要整理了。利维和塔夏已经整理得很好了,没有什么可整理的。所以来整理的人一头雾水,看着房间角落的一把椅子,画蛇添足地把它重新摆到另一个角落。

    不是噩梦,不是臆想,都是真的。

    所以他走了。

    这就是神给他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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