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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想问一问,岳化来到洛阳后是否听说了关于褚婕妤的传闻。他的心里面藏着一件极不舒服的事,像一块石头似的硌在心里,让他梦中难眠。

    宋璞玉咽下心中疑窦,道了声无。

    ……

    以芙回宫有一个月了。

    她坐在冷风游窜的游廊下,看着两头狼崽在水坑中打滚。身畔,盼山“当当”地敲着一口装满牛肉的大盆,“月黑月灰,过来吃饭了!”

    两只狼崽仰天长啸一声,颠颠地跑到了以芙的身边。尖利的狼爪抠在地上,晃着脑袋将身上的泥水抖落。

    盼山怒目圆睁,看着以芙一尾裙裾上落下的泥点儿,扬起铲子就要打追着狼崽打。月黑机灵,跐溜一下钻进了以芙的裙底。

    以芙把直愣愣的月灰抱到怀里,“你要打它们,干脆把我也一起打死好了。”

    以芙很疼爱这两只狼崽。

    盼山放下铲子,心里有点儿吃味,“褚大人就是送两头畜生来,您也当成个宝贝疙瘩!奴婢跟在您身边尽心服侍那么久,没见您这么疼我!”

    说完,自己的脸色登时涨得通红,“方才我说的是糊涂话,您别和我计较……”

    秋猎回来后,以芙常常向飞寒打听起褚洲的情况。只是不知飞寒是有意遮拦还是属实不知晓,到现在还不清楚他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下人们知道主子的心事,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褚洲。

    以芙乜斜过去,眼里噙着几分薄笑,“你又没说错什么,我怎会和你计较。月黑月灰不过是两只逗趣儿的宠物,哪有什么宝贝疙瘩的说法?”

    盼山心里觉得奇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她看着以芙,呆呆地“噢”一声。

    滂沱大雨里,外殿的侍女闯进雨幕。

    “娘娘,宋榜眼请求见您。他说是特地过来感谢您的,已经得了皇上的准许。”

    以芙梳着月灰一绺绺的毛发,点头应允。

    片刻后,一把青绿色的油纸伞闯进了这座荒敝的宫殿,带了稍许的盎然活力。两只小狼崽不吃肉了,冲着宋璞玉龇牙咧嘴。

    宋璞玉从狼崽身上跨过去,目光逼视着以芙,“没想到你我之间再会面,竟会是这副光景。”

    他的声音微微变了调,不似以往的清澄干净,反而夹杂着几分嘲弄,“这么久了,不知道娘娘是不是,如愿找到了心仪之人?”

    以芙颦目,“我以为你是来感谢我的。”

    宋璞玉拔高声调,“臣是要好好感谢娘娘!谢谢您在西直门前能够这么坦荡地看着无辜者的死亡,却念着旧情留臣一命!更要谢您,即便臣知道您与褚洲的苟且之事后,还能饶臣不死!”

    以芙还是盯着他,釉质的眼珠子像是一块浸润月光的粼粼湖泊,不掺杂任何杂质,“我虽知道褚洲失了良心,但从来没想过他会对无辜百姓动手,所以来不及阻拦……”

    “所以,在你看清褚洲是什么嘴脸后,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身边,亲亲热热地随他去秋猎?”

    以芙哑然。

    她没办法为褚洲过去犯下的错误辩驳些什么,更没资格替那些死去的亡灵说原谅。她甚至不能和宋璞玉解释自己和褚洲之间的一切。

    “我从前说过,今后入仕乃是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从前在阁子里时,也只有你瞧得起我说的这句话。”宋璞玉吐字艰难,“可今日,你为何要和他沆瀣一气?”

    “因为弱肉强食,乃处世之道。”

    不知何时,秦遂已经从内宫衙门回了。他的左手小臂上搭着一条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脸上含着微微的笑容,“弱之肉,强之食。倘若太尉不这么做,如何信服天下?”

    宋璞玉冷上寒意更甚。

    “就好比咱家是御马监掌印,上上下下统揽两万禁军,宋榜眼心里再不服气又有什么法子?”秦遂把大氅盖在以芙膝盖,“来娘娘这里撒气,算是个什么道理?”

    宋璞玉捏紧伞柄,“婕妤。”

    “从前就当我瞎了眼,以为你是白云苍狗世道中的知己。”他厉声,“你这等浅薄固执之妇人我是头一回见。今后若有机会重振朝纲,势必从你这里下手!”

    说罢,甩袖离去。

    沥青路上,雨水淙淙细流。

    白桂花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早就被行人碾作尘泥。以芙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收回视线,“你这时候怎么回来了?”

    秦遂抿嘴,道,“左氏入宫了。”

    明日是八月十五,宫中将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晚宴。左氏作为皇商,不仅受邀在内,而且还会在晚宴上奉献出许多的奇艺珍宝。

    以芙的手顿时收紧。

    原本窝在她手边,舒舒服服享受抚摸的月灰呦呦地痛呼起来。以芙一撒手,它逃也似的窜走了。

    “林秋心也在?”

    秦遂颔首,“娘娘要见她吗?”

    林秋心是左家长子左玉宣的妻子,自从左玉宣在丹阳遇难之后,家中大小事务全都担在了她的头上,更不必说此次的中秋献宝。

    以芙点头,“宣她见见吧。”

    ……

    青檀案几上,静静地躺着一块黄玉。

    即便黑色的泥尘从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纹中生长出来,它还是一块光泽鲜亮的美玉。这块雕着“左”字的玉是秦遂在丹阳里翻出来的。

    “娘娘,左夫人来了。”

    以芙将黄玉收好,唇边挑开一丝笑意。

    左氏今年三十又五,从她精致端庄的五官轮廓看去,年轻时候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或许因为冗沉的家里事务,鬓角熬出的白发和唇边的法令纹让她略显刻薄。

    察觉到她的冷淡,以芙也收敛了笑容。

    “不知道贵人找民妇什么事?”左夫人在矮凳上坐下,“民妇才在皇上跟前儿说话呢,就忙里慌张地赶到这里了。”

    话里,是在指责她不懂事了。

    以芙微笑,“左夫人见多识广,想来格局和气派也非常人可比。左右我也闲着没事,便来和您拉拉家常。”

    盼山将清香袅袅的茶盏递到她的手边。

    左夫人呷了一口茶,“这黄峰毛尖还算不错。”

    “我阿兄给的。”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突然让左夫人变了脸色。她“啪嗒”一声将茶托置在小案,表情庄重,“既然婕妤说到了太尉的事情,那民妇就斗胆开口了。”

    以芙不解其意,“你说便是。”

    “近来洛阳城传得最多的流言便是你和太尉之间的事。他一个外男频繁出入你的寝宫已经不合时宜,你又和他搂搂抱抱,这算是什么样子?”

    以芙轻吹着漂浮茶叶,原本热烈跳动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面前的女人和自己生了一双酷似的眼睛,都是流睇横波的双凤眼,而沈家父母亲却是内勾外翘的丹凤眼。这让自己的三分怀疑成了六分。

    可她讲话这样难听,教自己难过。

    “也怪我没有和你说清。”左夫人轻拍胸口,眼梢吊着得意之色,“的亏了褚大人的帮助,失散多年的女儿终于和我团聚了。”

    以芙慢慢地抬起眼睛,看着她。

    “褚大人和我们家是深交,哪里见过他身边有个女人呐。”左夫人眉开眼笑,“我可看出来了,他对我的音儿独一份的好,这婚事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么!”

    “褚洲,他回来了么。”

    左夫人不露声色地掀眼看着以芙,“他早两天前就带着音儿回来啦。”

    第31章 嫁衣   二人两情相悦

    酉时, 以芙送走了左夫人。

    待生人一走,守在外殿的两只狼崽叫叫嚷嚷地闯了进来。

    月黑还算规矩,乖乖地窝在以芙的脚边。它似乎察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 困惑地睁着眼睛觑着以芙;月灰垂着蓬松的尾巴, 还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

    以芙推开月灰, 下了榻。

    月灰委屈地嗷着嗓子叫唤一通,很不死心地咬住了以芙的裙尾。

    “走开。”以芙推开它,声音低低的, “平日里我是不是太纵着你,就连你也要爬我头上去了?”

    以芙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就算自己再生气,和这两只狼崽子计较什么。

    她正弯腰去抱月灰,就见它一昂脑袋, 四脚并用地爬进了她的床榻。不过多久,月灰小心翼翼地叼着一件礼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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