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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洲绑着衣袖上的扣子,扫了他一眼。狭长的眼尾勾了勾,嘴里一点儿也不客气,“老匹夫,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哭啊。”
公羊秋来投奔褚洲那天,褚洲看着灰头土脸的他,嘴里虽然一口一个“老匹夫”,可还是把他收留了。公羊秋又哭又笑的,“竖子!老夫就知道自己没看走眼!”
褚洲换了一身简单的轻便衣裳。他走到公羊秋的面前,对着他的脖子轻轻一劈。公孙羊软软的倒了下去。
他被封住了穴道,动不了了。但他的意识却随着房间里的脚步声迁移着。公孙羊听到掀开毛毡毯的声音,他的眼泪又哗哗淌下。
褚洲是要入京,他知道。
宫里早就布置了天罗地网,他们都知道。
第70章 羊水 盼山,我怕
幽暗的宫里, 以芙哭声呜呜。
月亮深深藏在浓重的云雾里,一点儿光线也没露出来。再过十几日以芙就要到预产期了,外面随时侍奉着产婆和亲近的奴才。
盼山在黑暗里摸索了好一阵子, 才把纱灯点亮了。她着急地跑过来, 一下下拍着以芙的后背, “娘娘别哭了,只是梦只是梦……”
以芙一直往后缩,粉红色的眼皮哭得浮肿。她伸出一只手, 一直往黑暗里的一个角落里指去,“那里有人!那里有个人盯着我!”
盼山探灯照过去,见角落空无一物。
“原先是有的!他过来摸我的脸!”
若是要问细节,以芙迷迷瞪瞪地想不起来了。可是粗糙的食指滑在她的脸上, 有一个灼热的吻烫下来,她记得!她记得那不是梦!
“褚洲回来了!”以芙的用力地抓住盼山的手,“他说他就是死了也要烂在我身边的, 他说变成鬼也会缠着我的!盼山,我怕!”
“或许是孩子要生了,娘娘睡得不安稳。奴婢都在您身边守着,外面又有那么多侍卫, 他进不来的呀。”盼山把她扶到被子里, 拿扇子给她打着风,“沈太医说您过分焦虑了,您为了肚儿里的孩子也好好好休息。”
“为什么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幸而被盼山哄着,逐渐冷静下来了。
整整五个月她都被关在这里,外界的消息一律都不知道。林献玉看她总是悒悒不乐,常常带了平儿来看她。平儿已经会爬了,总喜欢看着以芙软乎乎地笑。
她看到平儿也会胡思乱想。肚子里的孩子会长得像谁, 要是长得像褚洲怎么办,随了褚洲的坏脾气怎么办……
她怕褚洲死了,又怕褚洲活着。夜里睡不着,全靠沈太医开的安神药。
红纱灯里的光圈柔和,将眼前之物莹莹点亮。以芙窝在盼山的怀里,看见案几上放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她哑着声音问,“谁送来的?”
盼山看到了糖葫芦,也愣了一下。她剥开外头的彩色玻璃纸,把东西递过去,“兴许是小满外出采办的时候捎来的。”
以芙低头咬了一口。好酸好酸……
宫里蓦然跌宕起一声哭泣。
以芙皱眉,静静地听着外面成千上万响起来的哭声。这里是皇宫而非小家小院,上一次见这种哭丧还是两个月前太后去世。
不过多久,秦遂和林献玉来了。
林献玉见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阵地发虚,当日城中百姓纷纷要求处死褚洲之妹,她无奈之下装扮成以芙,说和褚洲断绝关系,才止住这场纷争。
以芙抬起湿漉漉的长睫,问他们来干做什么。
比起林献玉的委婉,秦遂总是单刀直入。他的表情淡淡的,又洋溢着一股喜悦,“皇帝薨了。”
以芙征征,想起皇帝那张青灰色的脸,觉得也不是没什么可能的,于是点点头。
秦遂冷冷看着,“褚洲杀的。”
“啪嗒”一声,以芙手里握着的糖葫芦掉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外面的冰糖也摔碎了,露出红棕色的山楂。
秦遂捡起来,惋惜地撇撇嘴。他把糖葫芦递到以芙的手边,“胡伯伯家卖的糖葫芦,奴才和哥哥吃到大的。”
以芙想说话,可她发现自己的牙齿一直在抖动。她想把糖葫芦接过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幸好他过来给你送这东西,不然还真捉不到他了。”秦遂看她迟迟不接过,便吩咐下人把东西扔了,“奴才把事情说完了,走了。”
“等等!”
秦遂停下脚步,瞥过来。
“他、他死了没有?”
“正打算给他解决了呢。”秦遂盯了她一会儿,仿佛才想起来一件事,“他说他想见你。”
以芙低声,“我不去。”
“他说他会告诉你,当初他为什么杀了杨嬷嬷,又为什么羞辱你的父母。”秦遂歪头想了想,“哦,还有隐瞒你身世的原因。”
以芙在床上怔怔坐了一会儿。她让盼山去把小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笨拙地披上保暖的外衣,“我去看看。”
“既然娘娘过去,奴才就不过去了。”秦遂拍拍手,立即有小奴才托着木盘走上,“里面放着刀子和毒药,娘娘挑着喜欢的来就好。”
秦遂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带着林献玉走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娘娘要是使刀子,可千万别记错了。奴才哥哥的心窝窝是长右边的。”
……
天牢里潮湿。
走在前面的狱卒秉着一支白烛,脸上笑嘻嘻的。所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巴结秦遂巴结了好几个月,终于升了官。
他这两天走路都是飘的,“前个就到了。”
盼山从袖里摸出几块塞到狱卒的手里,又轻声叮嘱着,“我们娘娘在,就不要让别的人来打扰了。”
狱卒掂了掂手里面的分量,毕恭毕敬地点着头,“这位姐姐放心,小的省的。”
脚下泥泞湿滑,主子间的私事盼山不好打扰,她只能低声嘱咐了几句,屏退到距离牢房三丈外。
“盼山,我怕。”
盼山以为主子怕的是杀人,于是轻声宽慰道,“娘娘心善,舍不下心用刀子杀人也是寻常的理儿。你只要把那一味药塞他嘴里,就什么事儿都成了。”
以芙怕的岂是这个。
她慢慢地撑着墙壁走过去,看到了他。
褚洲被人绑在了木桩子上,确切的说,并不是绑。有一条三个手指头宽的铁链从他的肩胛骨穿进去,从另一边的肩胛骨穿了出来,然后牢牢地绑在了木桩子上。
牵一发而动全身。
即便他动一下小指头,都是疼的要命。
以芙的脚步声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褚洲抬起满是血污的脸,藏在乌发下的嘴唇轻轻勾了勾。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像是怕吓到她,“乖乖,过来。”
以芙的心脏很吵闹地跳着,“噗通噗通”声直击耳膜。她不敢去看他身上的伤,还有他的笑容,“你就这样说吧。”
“我这样说,你听得见?”
两人之间确实离得很远。褚洲在牢狱的最里,里面混沌着;以芙则站在最外面,窗里的天光照在她身上。
以芙慢慢走过来,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再过来点儿。”褚洲徐徐诱之。
以芙走到离他四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她眼睛里的防备比刀子还要戳人心窝子,褚洲埋头笑了一声,又看着她,“瘦了。”
以芙皱眉,“你快说吧。”
褚洲的呼吸声沉闷,说话的声音却是轻飘飘的。她只听见褚洲说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剩下的一概不知了。
“你过来些。”
以芙终于肯信了,凑过耳朵。
褚洲的眼中蓬勃着笑意,如疏朗的清风一般在唇边酿化开。他盯着她小巧可爱的耳垂,忍住含住的冲动,低声道,“我在外头的时候一直想你。日里想,夜里想。”
以芙原本是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冷不丁听到他这种调戏之言,刚要偏头质问,粉嘟嘟的唇瓣被人吮住了。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已经撬开她的牙,扫荡着她唇齿间山楂的酸涩与冰糖的甜,他的身子艰难地往前倾倒,身体里的铁锁带出冰冷的撞击声。
以芙醒悟过来,往后退开几步。
褚洲湿润的、带着几丝铁锈味的嘴唇从她柔软地粉腮上擦过去。见她差点被脚边的干草绊倒,不禁皱眉,“你来的时候怎么不带个仆从?这里岂是你一个人该来的地方?”
以芙使劲儿地擦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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