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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面色苍白,裴漠终是流露出些许不忍。他走上前,将李心玉紧攥成拳的五指一点点扳开,哑声安抚道:“别怕,睡吧,我不欺负你。”

    这一夜相安无事,李心玉僵硬的躺在裴漠怀里,听着北方呼啸的风声,辗转一夜未眠。

    梦里的画面一转,到了雪霁晴初之时,裴漠带她去校场看练兵。

    裴家军训练有素,气贯长虹,李心玉却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她冷眼看着裴漠,讥讽道:“你特意带我来看你的军队,是为了羞辱我还是为了警告我?”

    原本兴致勃勃的裴漠一怔,手按在剑柄上,很是凉薄:“是又如何?我有此实力,难道还不配做你的驸马?”

    “驸马?”李心玉‘哈’了一声,嘲道,“本宫的长安都快被你们灭了,哪还有劳什子驸马。”

    裴漠也不恼,只平静道:“李瑨昏庸,改朝换代已是大势所趋。”

    “你答应我要撤兵的!”李心玉怒道,“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说过,你愿安安稳稳的做我的夫人,我便离开李砚白撤兵。”

    “你一日不撤兵,便一日休想得到我!”

    或许是这一句气话激怒了裴漠,他冷然道:“你一日不承认我是你丈夫,便一日得不到自由。我会囚禁你,占有你,像你当初对我一般纵情玩弄你……”

    李心玉气急。数日的如履薄冰已让她疲惫不堪,一时急火攻心,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喉中一股腥甜,她哇的一声呕出了斑驳的鲜血。

    裴漠的笑僵在嘴角,慢慢化成悔意。

    那日过后,或许是忧思成疾,李心玉大病一场,形容憔悴,精神也有些虚弱。裴漠也没好到哪里去,整个人瘦了一圈,五官更显凌厉。

    一日,他从军营回来,在路上给李心玉带了她最爱吃的糖炒栗子,还有一个红漆盒子。

    李心玉倚在榻上,将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一支做工精巧的金笄。

    “送你的。”裴漠颇为期待的望着她,又殷勤地替她簪好金笄,点头赞许道,“好看。”

    李心玉摸了摸头上的金笄,笑了笑,没有说话,却也没拒绝他的示好。

    那天的裴漠很开心,喝了酒,满心以为自己的赤诚捂热了顽石。

    “心玉,我再也不气你了,我们都放下过往,好好过日子行么。”他放下了戒备,动情地拥吻李心玉,可下一刻……

    下一刻,李心玉拔下头上的金笄,用他亲手送的那件信物,狠狠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胸口传来剧痛的那一瞬,裴漠是有些茫然的。他低头看了眼深深埋入自己胸膛的半截金笄,它被打磨得很锋利,在烛火下闪着森寒的光。

    他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他心爱的姑娘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这只金笄打磨得如此锐利,然后再亲手将它刺入自己的胸膛。

    “你用我送你的金笄……来杀我?很好。”裴漠捂着胸口,踉跄着站稳。他下巴紧绷着,湿红的眼中有什么东西碎的七零八落,半晌,他嗤笑了一声,虚弱地重复着,“刺得好,刺得好。”

    鲜血蜿蜒淌下,在地砖上滴成一串怒放的红梅。裴漠踉跄着朝她走去,李心玉仓皇后退,腰撞在桌椅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响。

    她没想过这簪子会刺得这么准,这么深……

    外面的侍从听到了动静,立刻开门冲了进来。

    李心玉怕极了,拔腿就往门外冲。那时的她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儿!离开这儿!回到长安,回到皇兄身边!”

    “站住!别跑!”

    侍从欲追,裴漠却是一把拉住了他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别追,让她走,别吓着她……”

    仓皇奔跑中的李心玉回首看了一眼,裴漠额头上有血,胸膛上有血,连眼睛里都有血……可她不能停,只能拼命地跑着,跑着,满世界都是鲜血刺目的红。

    画面淡去,纷杂的梦境到此为止,如烟般飘散。

    “啊!”清欢殿内,李心玉猛地惊醒,冷汗涔涔,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掀开被子茫然四顾,哽声道:“裴漠!裴漠!”

    第22章 近身

    李心玉从噩梦中惊醒,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处梦境还是现实,只能混乱地喊着裴漠的名字,仿佛那是她最后能攥住的救命稻草。

    “公主,怎么了?”值夜的宫婢雪琴连外衣都没得及披好,匆匆推门进来。见李心玉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榻上,顿时吓了一跳,忙将被褥扯上来裹住她,问道:“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也不多穿些?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雪琴?”

    “是,是奴婢。您做噩梦了吗?”

    李心玉恍若不闻,颤声道:“我这是在哪儿?这是清欢殿吗?”

    雪琴给她倒了杯温茶,担忧道:“这是清欢殿呀,您怎么了?”

    这是重生这数月来,李心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梦到前尘往事。她有些不安和恐惧,担心这是不详的征兆,或许是上天要重新将她的亡灵收走,才让她如此清楚的梦见前世之事。

    她急需一样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想到此,她抹了把额上的冷汗,问道:“裴漠呢?裴漠在哪儿?”

    “啊,那个奴隶?”雪琴道,“他应该在偏间吧,奴婢让人去把他叫来可好?”

    李心玉靠在榻上,将被子拉到胸前盖住,疲惫地点点头。不知为何,她很想见见裴漠,非常想。

    雪琴披衣出门,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寝殿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一条修长的人影走了进来。

    裴漠并没有进到内间,而是隔着屏风行礼,沉声道:“公主。”

    李心玉披散着如墨的长发,侧躺在榻上,对宫婢道:“雪琴,你出去吧,今夜有裴漠在,无须值夜。”

    雪琴看了裴漠一眼,有些不太放心的样子。但床榻上的李心玉亦是冷汗涔涔、精神不济,雪琴不想惹得公主不痛快,勉强告了声‘是’,便悄声掩上门退下了。

    李心玉侧了侧身子,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望着屏风后的剪影道:“抱歉,天还没亮,打搅你安睡了吧?”

    屏风后,裴漠站得挺直,说道:“我刚看完书,还未睡着。”

    “天冷,我懒得下榻招待你,你自个儿寻个位置坐下罢。”李心玉将被子拉高了些许,有气无力道,“记得往火盆里添些炭。”

    裴漠拿起一旁的银钩子,往炭盆里加了些许炭,然后在案几后跪坐,问道:“公主深夜叫我来此,可是有急事。”

    “放心,不是让你侍寝。”

    裴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调开视线,“我并无此意。”

    “裴漠,我方才做了个噩梦。”

    “公主害怕吗?”

    “是的。我不知道梦境和现实,哪个才是真的。裴漠,你能理解我的恐惧吗?也许现在你我秉烛夜谈才是一场荒唐梦境,而我方才梦见的,才是真正的现实。”

    “我一直以为公主是无忧无虑,没有一丝阴霾的,却不知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惊厥多梦,害怕得睡不着觉。”

    “如果你经历了我的过去,就会明白我此刻的苦楚。”说罢,李心玉又喟叹道,“裴漠,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平和的促膝长谈过了。”

    裴漠嘴角一勾,笑意一闪而过:“也没有多久,两个时辰前我们才在膳房见过。”

    “你不懂,是真的很久了,久到好像横亘了生死。”李心玉翻了个身,叹道,“小裴漠,今日在膳房同你说的那个故事,其实还另有隐情。”

    裴漠拨弄炭火的手一顿,侧首道:“是何隐情?”

    李心玉沉默了很久,似乎又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倾诉。

    更漏声声,月光西斜,久到裴漠以为她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李心玉蒙在被子里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裴漠,对不起。”

    “公主为何道歉?”

    李心玉说,“我无法同你解释,你只需知道,我并非故意要伤害你的。我当时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裴漠一怔,不知为何,心口处涌上一股绵密的疼痛。

    他下意识摸到心口的胎记处,那里滚烫且有着灼痛之感,像是有什么在燃烧。

    烛台上的灯花噼啪掉落,残烛垂泪,寂寥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的床榻再无声响,只余绵长平静的呼吸,裴漠悄声起身,身形从屏风后转出,露出青春俊逸的面容来。

    他上前两步,在李心玉榻前站定,视线缓缓扫过周围墙壁中的暗格……那里或许有他最想要的线索,只要他想,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他想要的东西。

    裴漠的视线在暗格上仅有短暂的停留,便又收回,落在了李心玉的身上。

    她睡着了,乌黑亮丽的长发如墨般淌满了半张床榻,莹白的脸庞在昏暗的烛影中蒙上一层暖光。她歪着脑袋,红唇轻启,露出一点珍珠色的牙齿,无一丝防备。

    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尝到她的一点好处,就妄想拥有她的全部……

    裴漠已经忘了最初接近李心玉的目的是什么了,至少此刻,他只想护她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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