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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不懂。”

    “缓一缓,差不多得了,毕竟还年轻,平时懂事的孩子也总有犯浑的时候。”

    “他真的太厉害了,”仲磊在心里想,“我总有一天,会屈从于这股力量。”

    “那你以后找他吧,不用找我了。”

    正想着,小孩挤到了篮下,做出盯着球弯腰准备跳起来抢篮板的准备动作,仲磊在心里轻笑,“这身高这体格还跟人抢篮板”,果然,季苏缅腾空跳起,立刻被撞,他坠落时,头发上的水珠似乎能甩出一道弧线,摔得酣畅淋漓。仲磊想,这人确实不够强壮,但他打球自有一套节奏,抑扬顿挫的,像一支舞。

    他没上车,倚着车抽烟,看阳光下的篮球场分外热闹,仲磊闭了闭眼睛,眼前这片红色、绿色、蓝色组成的球场,和场上奔跑着五颜六色的人都在阳光下闪耀着彩釉一般的光,让这个尘世过分鲜活。

    “见过,小孩给我送了个肘子,很好吃,比你做的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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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他,说了什么?”

    仲磊曾经劝他多社交,要有自己的生活,要有与他年龄符合的朋友,他总说不要,他有磊哥陪着就够了,但最终都被仲磊推出了门。

    很多天没见了,仲磊的名字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怎么都擦不掉,而他也不想擦掉。仲磊靠在车门上抽烟的动作他太过熟悉,就算汗水流进眼睛,刺痛着睁不开,这个身影只要瞥一眼,就能断定是他。不敢动,不敢往前走也不舍得后退,季苏缅除了站那儿没有任何动作。

    季苏缅离开之后,仲磊不太想要待在家里,原本周末有一天休息,现在也不休了,早出晚归地在外面跑,或者干脆不回家,睡在机场。起初并没有什么感觉,直到月末公司开会的时候,他的里程数比别人高出一大截,额外得到一笔奖金,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在家无所事事了。

    季苏缅爱吃螃蟹,什么葱姜炒青蟹,咖喱面包蟹,香辣蟹,避风塘炒蟹都做过,更别提中秋之后的清蒸大闸蟹,他都特别喜欢。只有一次,听说买了梭子蟹,他还不太感兴趣,撅着嘴说梭子蟹没什么黄不太好吃啊,仲磊没说什么,做完了递给他尝,小孩欣喜万分,说:“磊哥这个蟹是甜的哎,磊哥这个肉好多又好嫩啊!”

    仲磊做出来的螃蟹,自己嫌麻烦不想吃,他便一个人坐在小餐桌旁边啃很久,吃到心满意足的时候抬头看他,像欧洲教堂壁画上的小天使,圆眼睛,额头饱满,脸颊稍微有点肉,嘴唇闪着美味的光,那个时候的他,背后仿佛能传来管风琴的悠扬乐声,但下一秒,音乐声停,风云突变,天使变成了小恶魔。

    仲磊在这天的下午三点多,没来由地把车开到了骏威楼下,停在他经常停的车位上,门口的保安都认识,点点头就进去了。他也没急着走,熄了火,半靠在椅背上,盯着大厅的门。

    他在这个周日的上午,又看到了季苏缅,这次是在体育场,他送一位客人去踢足球,把车停在球场旁边,去了趟卫生间,再准备上车开走的时候,看到了篮球场上的他。

    季苏缅在公交车站坐着,包放在脚边,手臂垂下来,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大概是累了。平时的他一上车就叽叽喳喳给仲磊讲公司趣闻,说谁请他喝咖啡了,谁帮他忙了,吐槽吐槽领导,八卦一下同事,事无巨细地汇报,仲磊的耳边已经清净了很多天,那个话很多的小孩,颓废地等在公交站。

    看着他上了车,仲磊点开手机接单,驶离骏威大厦。

    “那不行,总不能天天吃大肘子吧。钱受得了肠胃都受不了。”

    老方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摇摇头,不说话,继续敲铆钉。

    一阵揪心,突然冒出来的内疚让仲磊疑惑万分。

    “失魂落魄,说自己做错了事。”

    有人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原地跳了跳,对那人报以微笑,又跑去防守了。片刻后,有人叫了暂停,他去场边喝水,拎起毛巾擦了一把头发,随即发现了仲磊。

    仲磊心说这事儿根本没办法解释也想不通,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过去而自卑,不想在爱人面前展示那一段,索性就不谈了。

    他在回去的路上,去了老张家的生煎店,进门喊了一声叔,要吃一份刚出锅的生煎。从前都是早晨挂在门上的,有时候拿得晚,凉了很影响口感,这次他难得坐在店里,实实在在地当一回客人。老张乐呵呵地招呼他,说太忙了等会儿去找你聊,张婶是个实在人,拿出馅儿,给他现包了蟹黄蟹肉馅儿的。

    季苏缅显然是已经打了好一阵子了,他穿一套黑曼巴球衣,这球衣穿NBA队员身上是动感和力量,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有些松垮,像小孩为了炫耀偷穿哥哥的衣服。他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有些红,肌肉线条纤长,不壮实,却也绝不单薄。他在大太阳下打全场,跑得头发湿漉漉的,像只炸毛刺猬,——这是单纯热情的少年模样,仲磊从他身上看到了和从前一样的青春,饱满而透明。

    生煎端上来,老张顺势坐下问他近况,还没聊几句又被叫走,看来生意是真的很好,仲磊也跟着高兴。话说这包子是真的香,用料也实在,蟹黄和蟹肉的比例很高,一口咬下去能看到奔流而出的金黄汤汁,他拿出手机对着咬了一口的包子拍了张照,习惯性地想要分享给那个人,又停下了。

    四点刚过,那人就从门里跑了出来,又回过头朝门里的人摆摆手,大概没看到自己,他继续往前跑,仲磊就坐在那儿,透过挡风玻璃,目送他跑向公交站。今天是他去给乔乔上课的日子,往常他都是早晨把教材放在车上,仲磊接上他就去上课,现在不行了,需要自己抱着。那一摞书还是挺有份量的,仲磊曾经无数次帮他提过的手袋,此刻被他反手挂在肩膀上,“就不能找个双肩包么”,仲磊在心里说。

    这种程度的遥遥相望颇有些意味深长,季苏缅怔怔地站着不动,手里拿着水瓶却没送入口,就这么握着,虽说隔着围栏,他们俩的距离并没有很远,仲磊还能清晰的看见他用指甲抠瓶子上的塑料标签,那是他紧张无措时的表现,下意识的,表演不出来的。他在这一刻甚至怀疑季苏缅那天对他的坦白全都在故意说反话,真实的他就是仲磊心里的那个样子。

    球场上有人叫他,季苏缅回头应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是在擦汗还是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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