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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睡。磊哥。”

    季苏缅没再说话，只咬着牙偷偷地掉眼泪，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却不敢哭出声，他怕一开口，这声哽咽太可怜，像是故意表演出来的。他很想继续睡着，但心脏不太听从调遣，反而越跳越快，他能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沉默叠加在他身体，扩大、膨胀，耳朵能听到心脏敲击的声音，但脑子里一片沉寂。

    “嗯。”

    “不用。”

    仲磊熟门熟路地把车开进小酒馆的院子，背上季苏缅，说：“我带他回家了。”

    “磊哥，我没有妈妈了，我很难受，但我心里居然……踏实了一点，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怕手机响，怕医院打电话找我，……你说，我是不是太没良心了，我是个……坏儿子么？”

    “磊哥我妈妈不在了，我爸爸不想看见我……”

    “心脏衰竭，其实之前已经出现过几次了，这次合并多器官衰竭。”

    他们手还牵着，甚至微微出了汗，仲磊不忍心看他，那双眼里有炽热，但也有痛苦，你对着那双眼生不出什么情欲，反而是心疼更多一些。

    “哦。痛苦么？……那个时候。”

    “哎，那明天……”

    “当然了，你不知道他昨天打电话，他爸没接，然后自己一个人进去ICU，跟他妈道别，出来之后眼神都直了，也不哭，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可吓人了。”

    仲磊看了看后视镜，问赵芯瑜：“睡着了？”

    “行，辛苦赵哥，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我问的是他妈妈。”

    他在上楼的半途中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季苏缅没穿鞋，光着脚追过来。什么话都不说，把仲磊扑倒在楼梯上，像一只野性未除的小动物，猎食一般。

    他松开了手，环抱住仲磊的腰，后者两只手臂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哪，显得无所适从。

    “有事打给我吧，我这几天看着他。”

    他轻轻侧开，低声说：“苏缅，别，你……听话，去睡觉。”

    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移动，“哐”的一声关上，他们俩同时颤抖一下，竟然笑了。

    季苏缅下车的时候醒了一次，但他抵抗着这种清醒，醒来太难过。仲磊背着他走这段路，已是第二次了，他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他轻轻地说：“磊哥我听你的话好好工作了，我升职了。”

    “那还好。那接下来这些事……”

    “我爸去办了，找了殡葬服务，不需要季苏缅做什么，只要参与就行了，哦对，选墓地需要他去。”

    “磊哥你累不累，放我下来吧。”

    仲磊再也没说什么，他走到单元门口，把季苏缅放下，扯着他的手臂拉他进门，在门里轻轻吻他，手指抹掉他脸上的泪，像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的，珍爱的旧事物。

    季苏缅紧闭着嘴，盯着他的眼睛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稳定的声音说：“你们……能原谅我么？”

    “磊哥……你别让我走。”

    “你爸他……给他一个处理情绪的过程吧。”

    “他妈妈，什么原因去世的？”他问。

    看仲磊没答话，赵芯瑜接着说：“磊哥，拜托你一下，这段时间别不管他好么？哪怕你假装一阵子，让他没那么崩溃就好了，行么？”

    “嗯，累的，昨晚上从医院回来就没睡过觉，也不动，就坐着。”

    “嗯。”

    第29章 七景-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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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不能这么说自己。”仲磊心里万分压抑，不仅仅是死亡，而是季苏缅把自己的良知撕裂了说给他听，听着心酸，“让你觉得尘埃落定的并不是你妈妈不在了，而是疾病，它结束了。”

    仲磊只觉得背好疼，又不敢推他，楼梯还有些陡，怕他滚下去只能用力抓着他的腰，放任他在自己身上撒野。他感觉自己被一只巨型章鱼捆住，吸吮、撕咬，烙铁似的灼烧他的皮肤。这也太难受了，原本应该是场浪漫的风流韵事，竟搞成了深海求生，他动弹不得，直到季苏缅把手伸进他的腰带，一阵轻微的颤抖占据他的身体。

    太阳从云里探出头，紧接着就全部跳了出来，仲磊抬手把遮阳板放下，这段新开通的路上车很少，马路很宽，没有树也没有遮挡，苍凉的像是西部荒漠，路面甚至出现了盛夏才有的眩光，刺中他的眼睛。前些天酒店门口那个意气风发的挺拔背影他还记得，现在这人好像融化了一般摊在那里，全因死亡没有预兆，在一夕之间发生了。

    “嗯。不走，再也不走了。”手落下来，把他揉进自己怀里，抱得很紧，直至感受到他环着自己的手臂渐渐软下来，像是心安了，“但你要听话，好好去睡一觉。”

    他弯腰，用季苏缅从前念念不忘的那种方式，抱起他，走进他以前的房间，放在床上，“晚安。”

    他们一路牵着手上楼梯，走得不快也不慢，让季苏缅有时间回顾一些关于这个楼梯的美好片段，一直走到家门口，仲磊说：“今晚早点睡。”

    “哦，那倒不痛苦，深度昏迷，相当于睡梦中过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