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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异三天后才来找苗靖。

    苗靖失眠、心悸、腿软,面色苍白,她不敢把匕首藏在寝室,寸步不离绑在身上,谎托自己肚子疼——女孩子进入青春期,时不时有人请假肚子疼,误打误撞,班主任吩咐苗靖在寝室和教室好好休息,室友帮她带饭打水,苗靖一动不动,鹌鹑一样窝了几天。

    晚上独自回寝室的路上,陈异逮住她,朝她使了个眼色,苗靖意会,不远不近跟着他走,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操场,旁边有块预留地,杂草丛生,很容易藏人。

    陈异连着几天都在校长室罚站受审,他装纯良无辜,校领导抓不到他的把柄,半信半疑放了人,他大摇大摆走出办公室,回了教室,扮好学生乖乖上课。

    苗靖停在一丛杂草之后,里头有一小块藏人的空地,陈异手指摁着她小脑瓜子,把她摁着蹲下,他自己出去绕一圈,再回来,两人面对面蹲着,彼此的面目都很模糊。

    “东西呢?”

    匕首被她用衣服绑在小腹,藏在宽松的校服下,苗靖胆战心惊把东西摸出来,微抖着递给他,模糊光线下她的纤弱手腕如同雪色一般横亘在他面前,接过东西,也是温热的,被她的体温烘得熨帖舒适,沾着女生干净的气息,陈异握在手里掂了掂,漆黑眉眼粲然带笑。

    “谢了。”

    他面前的小女生紧抿苍白的唇,没说话,眉宇间有抹憔悴之色,一丝光彩也无,显然是吓坏了。

    陈异想了想,在后兜一摸,两张红票子递在她面前:“拿去买点吃的,不够再问我要。”

    苗靖没伸手,脸色还是灰淡的,嘴唇嗫嚅,呐呐道:“你……你要去打架吗?”

    “你管这么多干吗?”他痞坏拗起下巴,语气警惕,“少管闲事。”

    她没想管闲事,苗靖扶着膝盖慢悠悠站起来,转身要走。

    “钱不要了?”

    不要,她呆滞着面孔摇摇头,猫着腰拨开杂草,要远远离开这个隐秘荒凉地方,陈异把东西卷进衣内,也拔腰而起,冷嗤一声:“不要拉倒。”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这边只有操场射灯照过来的一点光线,苗靖看不清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试探着往前走,陈异拨开她身边的杂草,路过她,也在前面领路,闷头耸着肩膀,正好把她藏在身后。

    走两步,他踩倒脚下的杂草,不屑撇嘴,闷声嘟囔了句:“这玩意是进口的,我拿去倒卖,也值不少钱……谁让你拿钱过来?没事找事……”

    苗靖微愣。

    他步伐走得很快,很快转眼不见,苗靖站在操场边缘,挠挠微汗的脖颈,脸上黏了草籽,微痒难受劲驱之不散,她转身,跟他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慢吞吞走回寝室,扑在床上,眨了眨睫毛,缓缓慢慢吐出一口气,闭眼蜷身睡了。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她和陈异没有任何交集,但查寝那天陈异当着所有男生的面大声喊她妹妹,这关系就慢慢散布出去,有人问她是陈异的表妹还是干妹妹,也有高年级的女生过来,特意拜托她帮忙递情书或者搭关系,苗靖不堪其扰,摇头装哑巴,有一回她被几个初三女生围着问话,正好被陈异瞥见,他面色冷冷走过来,绷着腮骨,凶冷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溜了圈,把苗靖肩膀一拧,拽鸡崽一样拧回了教室,而后……陈异在学校一口气认了十几个干妹妹,满学校都是喊他哥的女生。

    苗靖这个莫名冒出的妹妹就突然失了宠。

    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陈异被老李拘在学校不许逃课,晚自习也要考勤,有时候在校内偶遇,他带着一伙人,面无表情耍酷路过,肩宽腿长,走路带风,苗靖往旁边微微避让,柔顺低头,还是有人会多看她两眼。

    “这个小学妹挺眼熟的,以前是不是见过?”

    “那是异哥的妹妹,你想什么呢你。”

    陈异飞踹一脚:“看路,不该看的你也看?眼睛还要不要了?”

    “异,异哥……这个妹妹又是哪个妹妹?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妹妹?”

    “关你d事。”

    这年六月中考,陈异的成绩出来,分数虽然不够念最好的市重点,但过了区重点的分数线,老李看到分数如释重负,再三叮嘱陈异,让他好好念书,走正道,别走歪,人生那么长,他的未来还没有开始。

    陈异暑假罕见回了趟家,他和陈礼彬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这回没有拳打脚踢,陈异这几年突飞猛涨,身高快要追上陈礼彬,父子俩坐在饭桌边,一如既往的闷头吃着饭,不声不响,各自为营。

    说到今年的中考和高中学校,陈礼彬斟了杯酒,想了想,呷了一口酒,慢条斯理开口说话。

    “上什么高中?三年学杂费又要花多少钱?你从小到大闯祸害人还不够,认识的哪个人不说你是害群之马,再进了学校,那里都是正经学生,你打架斗殴,带坏好学生,败坏校风校纪,搞出点事来,要害多少人?子债父偿,我赔得起?”

    陈礼彬捏着酒杯一口闷紧,斯文面孔浮了一抹诡异的红晕:“去职高念书,我已经找人给你报好名,把你学籍调过去了,学校有机电专业,你读几年出来,我安排你到供电所当个电工就行了,你总要记得,自己怕什么,才不会惹事。”

    陈异怕电。

    他身形凝固在椅子上,颊颏线像即将绷断的箭弦,整个人如一尊冰冷石像,戾气四溢,苗靖和魏明珍坐在餐桌的另一端,大气不敢出的顿住了筷子,苗靖害怕抬头,触到陈异的目光,他幽深黑沉的眸光和她相撞,突然迸出点刺一样的寒亮光,而后猛然奋起掀桌——餐桌上的碗筷盘盏噼啪滑下去,陈异抡着椅子朝陈礼彬砸过去,陈礼彬面色铁青,拖着椅子往旁一闪,撞在魏明珍肩膀上,母女两人都尖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父子两扭打起来。

    “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你逼死了我妈还不够,你人渣、疯子……”陈异双眼暴红,铁拳一下下挥砸过去,“从小到大……老子总有一天弄死你……”

    “小畜生……狗杂种,野种,我生你养你……老子才是你老子……你,你跟着我姓陈,这辈子都别想……我就是养狗养猫养畜生,我也不养你……”

    这场搏斗以邻居围观和好事者敲门劝和收尾,父子反目成仇,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了邻居茶余饭后的八卦。

    陈异带着一身伤痕,冷冰冰拗着脸踹门而出,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

    苗靖在这个暑假升了初二,她学习好,朋友少,性格内向,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家看书,但总是有点害怕——怕陈礼彬,那么斯文温和的人,说话也是有条有理,看着很随和温吞的性格,却会有完全大相径庭的举动,而且他开始在玩电脑的时候酗酒,脸色越喝越白,越喝越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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