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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薛予宁的话音虽小,但因室内一片静谧,是以薛予宁所言落在谢砚书的耳中倒是极为清晰。

    谢砚书将手中的巾帕轻轻搁下,转而玉手拿起了桌上的瓷瓶,将其中的药汁倒在了掌心,磨搓一番,待其褪去凉意后,才慢慢敷在了薛予宁泛着红意的脖颈处。

    “我怎么听说,你当时在营帐之中曾言,若是我回不来了,立时便改嫁,腹中的孩儿也要跟着别人姓,我可有说错?”

    谢砚书俊眉一挑,语中笑意不断。

    “你!你听谁说的?”

    薛予宁嗔怒到,含着水波的眼眸闪过一丝惊慌。

    “别管我是听谁说的,你且回答我是不是说过这些?”

    谢砚书目色认真,温热的手掌缓缓在薛予宁的伤处揉了一揉。

    “我那都是气话......”薛予宁似是觉着有些羞愧,转而垂首捏住了自己的裙角。

    “宁宁......”谢砚书收回了手,将薛予宁揽入怀中,沉声而道:“若是我真的回不来了,你本就该找个更好的人嫁了,去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谢砚书眼尾处荧光微闪,揽着薛予宁的右手慢慢收紧,他曾想过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只愿薛予宁能再觅良人。

    幸而如今他安然归来,才能又见到他的宁宁。

    “更好的人?”薛予宁缩在谢砚书宽阔的怀中,小手轻轻地捏搓着他腰间的玉佩,轻笑着出声:“你若是真出事了,我也不会再嫁。”

    “我是将军府出身的大小姐,金尊玉贵的,诚如你当初与我拌嘴时所言,总是挑三拣四的,寻常人家的公子家哪里又容得下我?”

    谢砚书眉眼含笑,倒是褪去了方才的愁色:“这话倒是不差,这明安恐也只有国公府能将你这位大小姐给供起来了。”

    “对了,陛下对楚王举兵一事欲做如何处理?”薛予宁倏然皱眉问到。

    自前日从骊山回京后,朝廷对楚王举兵一事竟是迟迟未下决定,似是还在等着什么似的。

    谢砚书长叹一声,双眉微微攒起:“陛下他年事已高,膝下子嗣艰难,统共也就那么几个皇子,加之年老之后更是念及亲情,是故一直在等楚王自己认错,若是萧成炜他自己醒悟后及时认错,想必是会留他一命。”

    “可楚王的手里沾了太多人的血了,不是吗?”薛予宁思及当初无辜惨死的长嫂喻青,不禁心底一阵抽疼。

    若是没有当初的太子谋逆一案,将军府便不会北查抄,喻青也不会命洒寒雪之中,而归远身边也会有阿娘相伴。

    “他毕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再加上一个萧长歌,陛下自然是存了想要留他一命的意思,且看明日吧。”

    *

    承明殿

    晨光微明,洒下的金光落至金碧辉煌的承明殿中,立于两侧的官员皆垂头不敢言,唯有高坐于御座上的萧齐北长叹一声,打破了宁静。

    “楚王......”萧齐北喉间稍稍一哽,他双目秽浊,这几日并未怎么休息,昨日深夜时李安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心头一颤,直至天明也再未入睡。

    “楚王昨夜已畏罪自刎了......”

    萧齐北淡淡开口,仿佛自刎的人并非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可只有他自己知晓在说出这句话时,心中是难以言说的绞痛。

    他年事已高,算着日子,恐也没几日能活的了,早已是日薄西山之象,可偏偏萧成炜在这个时候闹了这么一出,他又怎能不痛?

    将萧成炜押回京后,他本想留他一命,况且祝泠闻听萧成炜举兵失败后,也已自缢于宫中,萧成炜是他和祝贵妃的孩儿,亦是他当初捧在手心里的皇子,岂是说杀就能杀的。

    然而昨夜李安却告知他,萧成炜于狱中自刎,至死也未曾承认自己做错了。

    萧齐北微微闭上了眼,喉间涌起一股血腥气,他老了,也无法再掌控朝局了。

    此前因他一己私欲,曾害死了多名无辜忠良,也是他助长了萧成炜的野心,原来,这个中症结竟是出自于他。

    这帝王之座,他是万万不能再坐下去了,他回头看向立在殿前的萧成珏,男子一身盘龙锦袍,玉面清俊,头戴金冠,颇有仁君之气。

    这位子,也该传给他了。

    射入殿内的金光落在萧齐北皱纹满布的脸上,更显其沧桑,他轻轻一笑,慢慢开口:“李安,宣旨吧。”

    *

    长风将起,天边春色正浓,深宫之中的梨花掉落,从朱色的墙壁处划过,落至白玉铺就的小径,最后沉于青泥之中。

    薛景琅望向远处腾起的层峦,轻然长叹一声:“陛下而今传位于太子殿下,想必也是经过了一番思虑的。”

    “陛下龙体本就抱恙,此举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只是......”

    谢砚书顿了顿,他打量了一下薛景琅的神色,却见薛景琅无奈一笑。

    “只是萧成炜死于自刎,并未将其之恶行昭示于众。”

    薛景琅话及此处,稍稍一哽:“毕竟他曾在暗中害了不少人,连青儿......”

    “连青儿也是因此而惨死。”

    “薛大哥......”谢砚书想要出声劝慰,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

    只见薛景琅拂了拂衣袖,转而拭去了眼角滑落的热泪,叹笑道:“斯人已逝,当惜取眼前时才是,好在归远也不负我望,倒是懂事。对了,小宁近来可好?”

    此前他还不知薛予宁竟是有了身子,骊山一战分外凶险,他回京后才知薛予宁有孕,当即便是一惊。

    玄衣少年立于清风之中,在听见那人的名姓后,眼中的笑意不自觉便显现了出来。

    “宁宁最近倒是无碍,只是贪睡了些。”

    薛景琅一拍谢砚书的肩,带着些试探性的意味开口:“她没有随意大发脾气?”

    谢砚书微愣:“何出此言?”

    薛景琅目露惊色,他双眉禁皱:“喻青当年怀归远的时候,总爱生气,没事儿便逮着我骂,我想着小宁本身性子就娇纵,恐是会比喻青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想劝慰你一番的,怎知她竟没有发脾气。”

    谢砚书闻言朗声一笑,双目含情,他看向远处的天光,层峦叠翠,拢起一道弧线。

    “宁宁才不舍得骂我呢。”

    *

    是夜,烛火通明,少年清俊的下颚染了些烛光,寒星碎钻的双眸里盛着一汪深潭,潭中不经意间落入了一块玉石,漾开了阵阵涟漪。

    “这是什么?”

    薛予宁拿过桌上的竹条,细细翻看了起来。

    她拿着竹条围裹而成的一个小团,思索了一番后,竟是与记忆中的一则影像重叠。

    “你在做小兔灯?”

    谢砚书沉声而笑,目若朗星:“从前在青崖书院时,你总以为送你小兔灯的人是裴青,而今我当然要重新做一个送于你。”

    少年说着便将薛予宁手中的小兔灯拿过,转而将桌上已然点好的蜡烛嵌进了竹灯之中,白色的玉兔登时便跃然于火光之外,灵动的眼眸正盯着薛予宁。

    “宁宁,你想去江南吗?”

    谢砚书记得薛予宁曾说过,想去看江南的流水娇花,碧云绿草,此前一直忙于朝中政事,他并未得空带薛予宁出去走走。

    “江南?”

    薛予宁抱着小兔灯在谢砚书身旁坐下,少女眉眼弯弯,小兔灯的光亮披落在她的娇面上,玉面含羞带粉,朱唇半启,发间的茉莉香气直往谢砚书怀中钻。

    “你要带我去江南?”薛予宁再次问到。

    “嗯,你不想去吗?我记得你最想去的便是江南一带,再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我就带......”

    谢砚书的话并未说完,而左侧脸颊却骤然覆上一层柔软。

    “谢谢你,夫君......”女子的朱唇堪堪擦过他的耳边,柔软的话音落入他的心间。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星光熠熠,山川失色。

    谢砚书轻轻揽过薛予宁,将其罩在自己的怀中,转而垂首加深了方才的吻。

    室内烛火摇曳,帐幔飘动。

    少年良久之后才放开了薛予宁,他沉声一笑,眸光清明,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窝处:“宁宁......还有一个月。”

    第61章 番外一冰葡萄

    溽暑的天, 将将褪去一阵雨,空气中弥漫不散的是青泥的腥气以及枝头白梨的清香, 硕大的白梨高挂于翠叶之间, 沾满了清露。

    竹轩居里溢出的甜香在院中交织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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