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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肥婆暗中撇嘴，到底是从乡下庄子来的，一副穷酸相。她走近，脸上已换上殷勤笑脸：“沉水，快叫五姑娘下车，咱们先休整片刻，待会儿过黑树林，可就不停车了。”

    “是啊。”

    李肥婆盯得有些痴了，便是画上的神仙娘子，也就此种神态了。她不禁放缓了声音，低声劝道：“五姑娘，暂且吃些饼子忍耐些吧，等进了前面的青州城，奴婢给姑娘寻些好的吃食。”

    人要倒霉，莫说喝水塞牙缝，就是出生喘口气儿，都是错的。这话就是在说马车后头跟着的沈五姑娘——沈文舒。

    他们来得不巧，上个月，李姨娘刚过世，他们来接人，正愁没法回去同主君交差，还是五姑娘站出来说她学得娘亲的本事，才让他们下决心将人带回。

    沉水不敢应声，四下乌黑，前面又跟丢了引路的，现在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赶路。木质车轮在堆满枯枝烂叶的泥地上滚过，“吱呀”一声，似是轧着石块，车厢陡然倾斜，剧烈翻滚间，前角一盏灯笼跌落，照亮一小块地面，沉水低头看去，一颗人头正狰狞着双目看她。

    李肥婆当先伸手去接，马车内另一只手温顺搭在她掌心，柔若无骨，倒也不像是做粗活的。

    等人走得远了，身侧的呆丫鬟沉水才开口：“姑娘，要下雨了。”

    她又从香囊里取出几颗递给沉水，吩咐道：“拿去给王管事他们，让佩戴上，黑树林多污秽，燃香可避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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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行得飞快，沉水在外面赶车，紧紧追逐着前面王胡子的马车，微弱的烛火行在前面，光亮犹如沉进深潭，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

    李肥婆坤长脖子，对着马车喊：“五姑娘，下来透口气吧，这一路颠簸的，姑娘受苦了。”

    两个婆子说着相互叹了口气，要说也是投生到高门显贵家里，虽说是个庶女，也比一般人家强些。只是这五姑娘实在是气运太差，这吃的穿的用的，比之家里的奴仆还不如。两个去接她的婆子进去都吓一跳，小小的一间房，里头阴暗潮湿，四处弥漫着异香，怎么看怎么诡异。

    沉水已在马车四周挂上灯笼，半刻钟后，王胡子远远喊人，又是要赶路了。

    她给人分的香丸，确有凝神祛秽之效。林子里血污多了，容易污了眼，看出些不干净的东西。点上香丸，稳固心神，从黑树林进去直走不停，穿过亦是不难。

    一只素手扶住车壁，指甲修剪整齐略短，未染丹蔻，透出一股健康的粉。

    沈文舒的声音很小，带着点少女的清甜，浓密的刘海儿下，是一双乌瞳杏眼。她笑着道谢，眼睛诚恳地看人，又乖又甜。

    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晓得回家之后有多艰难。李肥婆心里难得泛起一丝怜悯，对一旁的沉水点头，示意她照顾好姑娘，便前头继续与张嫂子闲话去了。

    若不是这五姑娘的母亲祖上卖香料，制弄的一手调香术，让来家中做客的侯爵夫人闻得了，接连追问此香调弄方法，主君这一家大大小小，都忘了在乡下庄子里，还有个会制香的姨娘和庶女呢。

    沈文舒再次点头致谢，已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李肥婆应着，当先跳下马车，朝着后面那辆装饰华丽的车厢走去。也就是相比前面多了两盏府灯挂饰，比起府中当家主母嫡姑娘们的马车，这辆，那是完全不够看的。

    果然，这群人受了姑娘恩惠，先是对手里的香丸不甚在意，却没当面驳了她家姑娘的面子，面上又多说几句，让在车辕前后都点上灯，黑树林里多有蛇虫鼠蚁，有灯火照明，也有驱赶之效。

    她心中泛起嘀咕，到底没表露出来，撑出一抹笑，殷勤道：“姑娘小心。”

    赶车的是个年岁还小的丫头，扎着双环髻，头上用素色布条固着，上面点缀几朵小银花。

    沉水点头，按姑娘说得将香丸分发出去，心里对这些拜高踩低的仆人其实揣有怨气，她只是不爱说话，不代表看不出这群人对她家姑娘的轻视之意。

    马蹄踏入树林，惊动一片混乱。有着乌黑翅膀的鸟儿纷纷展翅，远远落在枝头上，睁着血红的眼睛盯着来人。

    沈文舒应着，从香囊里拿出一颗丸子，放入腰间挂着的汉白玉双鱼挂坠内，轻轻用火折子吹两下，火星飘入，香坠孔缝里飘出徐徐白烟，似积云堆雪，山间白雾，细闻有松涛气息。

    叫沉水的丫鬟点头，也不多话，转身撩开帘子，重复着李肥婆的话，果真是个呆丫头，也不晓得说些好听的哄主人家开心。

    她天生嗅觉敏锐，站在黑树林外间，已然闻到里面的厮杀血腥之气。黑沉沉的林子一眼望不到头，又是横亘在庄子与城池之间的必经之路，若要进城，今日必要穿过这片乌黑的林子。

    车里的人终于出来，一头乌云长发用素簪挽成凌云髻，整齐的刘海儿下，面无敷粉而白，唇不点而赤，香腮云鬓，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风流。

    两个婆子正闲话着，马车停了，王胡子跳下车辕，敲动车壁催促两人下车：“李肥婆，张大嫂，马上进黑树林了，进去后车可就不停了，这会子先下车休整吧。”

    “有劳李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