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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一旦给了自己暗示，就是覆水难收。明知是一场虚妄，崔宏瑾甚至说不清，到底是因为沈文舒善制香而关注她，还是因为见到了那双眼睛，才给自己找个会制香就是未婚妻的借口。

    叹息间，沈文舒的清心降真香已制成，从香筒取出羽尘扫净香灰，拿香箸夹取少许香料，放置隔片，燃香。

    老人半耷的眼皮睁开，凝望着炉中香饼，“你瞧，若将隔片揭开，这团香会如何？”

    像，也不像。老太太盯着她出神，李氏生得娇美，不争不抢，是个任人揉捏搓扁的面团性子，而她的女儿，一双灵秀杏眼如古井深渊，深不见底，是只狡猾的狐狸，沉得住气，吃得了苦。

    家中主君决定的事，哪怕是沈老太太，也不会多加议论，这是身为主君的尊严，然而，沈老夫人，给她指了条明路。

    老太太听得一阵揪心，倏然攥紧了手中念珠，声音颤抖：“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母亲一般，我曾说过，只要你安分守己，必能……”

    最后还是老太师出面，各退一步，推出平妻的法子，叫孙子松了口。

    他几乎从床上挣扎而起，要去沈府，谁都有可能是祸星，沈文舒不是。

    不出一日，沈家五姑娘为祸星转世的消息传入上京大街小巷，等崔家收到风声，找上门来，沈文舒已收拾妥当入宫当差。

    沈文舒点头，老太太既然猜出来，又肯见她，这条路，应是走得通。

    “祖母，我不嫁，我是亲眼看着娘亲怎么来的，和一群女人斗来争去，一辈子附在男人身上，得到的是什么？”

    御用国师的结果，由不得旁人质疑，崔宏瑾立在原地，任由寒风将自己层层穿透。

    在安静燃香间隙，沈老太太开口：“你不想嫁入崔家，想让我去说动你父亲。”

    只一眼，他将她错认成那位定了亲的表妹，后来被人引见，说是沈家姑娘，可世间的事哪有多少道理可讲，制香之人就是未婚妻，就是面前的杏眼姑娘。

    剩余的话僵在喉间，沈老太太怔住，她告诫沈文舒，只要安分守己，就有平乐日子，可真是这样吗？这孩子一回来，就成了沈家其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她活着，就碍着旁人的路。

    好不容易等沈泽同意，两家终于商定采纳、问名等六礼之事，他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传满上京的流言，以及祖父沉默的脸。

    祝家同是簪缨世家，嫡女平妻之称，对祝芳仪来说，就是羞辱。姑母亲自上门，崔浩民开祠堂，请家法，都没能阻得了崔宏瑾的决心，青年在雪夜里后背挺得笔直，要迎沈家姑娘入门。

    沈文舒抬起头，眼眶微红，她死死咬着唇，不叫眼底那滴泪落下，“若我夫君不能心中只我一人，我宁可一辈子不嫁。”

    眼前迷雾慢慢散开，她沉浸在极速消散的白雾中，豁然开朗，转身郑重朝老夫人拜礼：“谢祖母指点，孙女明白了。”

    沈文舒愣在原地，顾不上礼仪尊卑，上前拨开隔片，火势渐起，原本缓慢燃弄的香粉燃速增快，浓烟骤升，刺得人眼鼻酸痛。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从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口中说出，犹是杜鹃啼血，让人听见平生惊骇惶恐。

    世家大族皆重视风水布局，婚丧嫁娶也需找来八字测合，自沈文舒祸星之名传遍京都，家中也动摇了定下沈五姑娘的念头，没明着提出来，还是因为崔宏瑾在外压着。

    “崔家没什么不好，崔家哥儿年少有为，又是太子近臣，你救了他们家老夫人的性命，嫁过去，要比你在家里过得舒坦。”

    一重称量中有条不紊，沈老太太从神龛前站起身，缓慢踱步走到沈文舒身边坐下，看她将成霜焰硝从盒中拿出，将白茅香切细，与青州枣一道入炉煮至，等沸期间取甘草、甘松、藿香、龙脑慢慢研磨成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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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老太师叹了口气，拍了拍身旁青年的肩膀，惋惜道：“如今楚国师也算出，你与沈家姑娘命里无缘，罢了吧。”

    沈五与她母亲长得相像，同样的莹白肌肤樱桃嘴儿，是有福之相，特别是制香之时，姿态娴雅，沉浸期间，不知外物。

    自上京再一次流传出沈五姑娘是祸星的传闻后，崔家长房执意要上门将两个小辈儿的生辰八字拿去测合，崔太师舍了脸，在官家面前求上一回，终于说动楚鹤轩出山测算。

    第33章 金主绿云香

    空旷的大殿上，一身白衣的国师背对众人，掷出龟甲，念出一段经文后，迎着殷殷望向高台的目光，清冷吐出两字：“凶煞。”

    沈老太太深吸了几口气，喉间如被扼住，再难开口劝她。香炉里的香缓缓燃着，等胸口肺腑充盈香雾，她终于松口：“你心中自有天地，也该知晓，想要退婚，找我没用的。”

    隔片将香粉与外隔开，才能缓慢燃行，两方得宜，若是打开盖子，收了隔片，香粉接触外界，香粉燃速快而烟大，白雾弥漫，伤了根本，这是两败俱伤。

    袅袅白雾升腾，火势低微经久不灭，入鼻沉稳清新，如房外白雪，淡泊清凉，闻得久了，这股香雾吸入肺腑，带出内里浊气，只觉浑身轻盈舒爽，仿若将将羽化成仙。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终究是沈家对不起她们母女，可是，若重来一回，大抵还是这么解决，她虽觉可惜，但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他与祝芳仪年幼定亲，虽未见过几面，也知道自己有个善制香的表妹。那日他站在门外，听人说，香可用药，进门就撞上一双水润润的杏眼，如雨后桃花，娇艳欲滴。

    日六好累，还是日三舒坦啊（叉腰）

    老太太实话实说，沈文舒在家中情形，明眼人一看便知，爹不疼娘不爱，还有姐姐妹妹暗中使绊子，能好好活着已是不易，若有活路，常人该火急火燎跳出这个火坑，哪怕后面还有火坑，但结果不会更糟了吧。

    沈文舒与华阳斋并无多少交情，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临近的，也就是崔家与沈家的亲事。

    老太太点她，若想退亲，只有得罪沈家崔家，自污门头，可正因如此，这叫不破不立。

    她还是个半大孩子，已是这般心志，说大了是心比天高，可这句话后面跟着的，是命比纸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