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完)(2/2)
大部分时间里,祁遇都是待在民宿。
难怪,难怪,难怪没有人理我。不是因为我太过无聊而被故意无视,而是他们真的看不见我。
“死在雪山里挺好的,真的,你去过自己的人生吧。”
我发誓,我绝不是那种会窥探他人隐私的人。那几张照片太过显眼,直直闯入眼中我也没办法。
我喜欢游泳,蹦极和跳伞。
岩浆是滚烫的河流,死在岩浆里是最酷的死法。
祁遇,我相信你说的了,雪山真的好冷。
祁遇离我越来越近,眼底情绪复杂,“他说他有办法让你活过来,只要我——”
祁遇说不用收拾他的。
摆在最上方的是一张拍立得,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戴着滑雪镜挡住了半张脸,撑着滑雪杆,对着镜头大大方方展露笑颜。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疑问句,却是陈述语气。
我感到灵魂的一部分在开始消散,我想起他说过如果再次见到喜欢的人要抱一抱对方。虚空的拥抱也算拥抱吧,我想着,朝他伸开双臂。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祁遇推门而入。
祁遇想抓住我的手,却什么都没抓住。
“那不就是这里?”我说完顿了顿,改口道:“不对,这里也不算四季如春,夏天还是很热的。”
“你想起来了是吗?”祁遇一步步朝我走近。
“不是的。”祁遇近乎热切道:“是他把你从雪山带来这里的,他不是骗子。”
眼前雾蒙蒙的,一眨眼脸上便出现湿润微凉的感觉,像是雨水落在了脸上。
祁遇,如果你能看到这条消息,帮我跟我爸妈道个歉,顺便告诉他们,我很爱他们。
祁遇摇头,说:“跟爱人一起白头偕老,死后躺在同一个棺材里,这才是最酷的。”
我的梦想是环游世界,走遍世上每一个角落。
民宿玻璃门被推开,悬挂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年扣响前台的桌面,苦恼地说自己是民宿的客人但忘带了钥匙。
“他是骗子。”我打断祁遇的话,诋毁他口中那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民宿的房间每天都会定时打扫,往常祁遇房间里的垃圾都是他自己拿下来丢。今天下午他早早出了门,我没见他拿垃圾下来,浴室整理完他隔壁房间后顺便进去替他收垃圾。
我没问他哪来的朋友,他交友能力很强,连对面买凉粉的阿姨都跟他熟得很。
少一间房要收拾我自然开心,也没问缘由,提着垃圾袋就上楼了。
“端午?”
小岛八月的黄昏热得惊人,风里裹挟着蟋蟀和蝉的叫声,桌面上的玻璃杯装着加了冰块和柠檬的可乐。对面卖了二十四年凉粉的婆婆举着蒲扇闲坐着,印象中她家的龟苓膏味道很甜。
我的爱人说我有一双小猫似的眼睛,性子也像猫,惹急了会亮爪子挠人。
我在端午那天出生,父母给我取名端午。
“……端午。你的钥匙,一会开了门记得还回来。”
“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你再等等我。”
垃圾桶在桌子旁边,我走过去想拎起垃圾袋走人,无意间瞥见了桌上的照片。
原以为推门会看见乱糟糟的房间,结果却意外地干净,连被子都迭的整整齐齐。只有桌子上摆了个打开的纸盒,看起来有点乱。
那天晚上他难得不在,说是有个朋友要见。
我想劝他不要再执着于复活我,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就蓦地一黑。
“我叫祁遇,你呢?”
垫在下面的那张拍立得也是前一张的女孩,扎着高马尾,捧着蛋糕正脸对着镜头,有个人正用奶油往她脸上抹猫咪胡须,两人靠得很近,姿态亲密。
“当然。”祁遇笑了笑,说:“你的名字很有趣。”
“无聊也挺好的。”我试图拍拍他的肩,未能如愿。
“恋爱脑。”我不屑地嗤笑了声。
我被他看得心慌,找了个借口说要去收拾房间。
我怕冷,老了想去一座四季如春的小岛上开个店,听前来旅游的人讲自己的故事,或者跟他们讲我的故事,然后在店里等死。
“祁遇,忘记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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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不会太久的。”
祁遇难得没有回怼,只是沉默地望着我。
祁遇说她渴望死在岩浆里。岩浆就像河流一样,但没有河水那么冰冷。死在火山爆发的岩浆里是最酷的死法,漫长枯燥的人生和短暂精彩的人生,她选择后者。
当然,我也很爱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祁遇没法忘记。
很奇怪,我碰不到他,却能感到祁遇的眼泪的重量。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忘记不了端午的手机短信界面上的那段话。
如果我死得早,那我的墓志铭将会是:此人的一生十分短暂,十分精彩。
端午觉得这幅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像是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
“可没有你的人生真的太无聊了。”
祁遇轻声把我出走的灵魂拉回来,看见我拿着照片,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随后出现了我看不懂的释然情绪。
他说:“端午,拜托你再等一等,很快我们就能重新在一起了。”
只听见祁遇的声音。
我不赞同,明明死在雪山里才是最酷的死法。
如果可以,我想死在岩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