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感情的力量（中）(2/2)

    坐在对面的顾时妈脸色一变，语气变得不善：“是不是你爸和你这么说的？”

    他很想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母亲，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神色黯然地低了头。或许他不应该说了，要是说了，显得他像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从前他以为长大应当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那一天他发现，长大或许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那股愧疚像是在说：他，背叛了他的母亲。

    那一年多的时间里，那个问题不停萦绕在心，他在许多夜里都会重复做同一个噩梦，梦里面他落到一个湖里，拼命呼救，母亲就站在岸边，可是母亲眼神冰冷，看着他在水里挣扎无动于衷，也不来救他。父亲是那么说的，说是母亲放弃了他，他是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他疑惑过，最初和母亲的几次见面都想要问出那个问题，可他不敢问，怕得到的是那个父亲早就告诉他的答案。

    他想说，他可以跟母亲走，哪怕不要她那些口中优越的生活也没有关系，他想跟着母亲，而不是在另一个人身边活得战战兢兢，连对母亲的思念都要学会藏在心里。

    “可是……”她低下头，不敢看顾时的眼睛，“你得姓顾啊。”

    他就要说出口，可有个声音跑了出来，质疑他的决定。

    顾时张开嘴，有一句话冲到嘴边，假如，要是他现在说，他想跟着母亲生活呢？

    顾时妈似能看懂顾时没有道出口的原因，：“没关系，我懂，小时，我都懂。”

    “傻孩子，”顾时妈安慰道，“妈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如果……如果和母亲生活会怎样呢？他脑海里闪过今天遭遇的一幕幕，公交车上那股刺鼻的油烟味夹杂着咸腥味，令人作呕，还有那些不知道是什么身份，面上带着疲惫憔悴的人们。

    他感到一阵后怕。

    她不想要放手，可是“现实”逼她放手。

    如果可以，他不想长大了。要是他没有长大的话，会不会父母就不会分开了呢？

    “小时，”她尽全力给出一个微笑，“哪里会有做妈妈的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我操他妈！”顾时妈没忍住，爆出句粗口。顾时第一次听到母亲爆粗，涨红了脸。简安惊讶地张嘴，飞快转过头，当作没有听见。

    顾时妈也红了脸，她本不想在孩子面前爆粗口，也是一时忍不住，咳嗽两声，当作清嗓。她捧着杯子，端详儿子的脸，他比过去高了许多，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超过她，不过哪天再见面，可能他就要高过自己了。

    等他明白过来那股后怕的缘由，他感到对母亲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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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能地生出一股反感，他讨厌混在那群人中间，呼吸浓浊的味道，脸上带着疲色。在这之前，他所见到的世界是干干净净的，而不是一团让人摆不脱的浑浊。

    他不知道。

    他想解释他很久没有和母亲见面的原因，那话到了嘴边，他又说不出口。

    “那妈妈，”顾时怯生生地说，“你会怪我吗？”

    如果……如果……

    他吃着蛋糕，一口一口，以吃蛋糕的动作来应付母亲的询问。可是那块蛋糕太小了，他很快就吃完了，只好放下勺子，手掌握紧膝盖，要说的话盘桓在嘴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他的母亲体谅地笑了，准备先将注意力转移到简安身上。

    他看到它高高在上地质问他：他是否承受得起那样的代价呢？

    如果跟从母亲生活，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面对的就是那样的生活呢？

    母亲一下就猜了出来，顾时本能想点头，连忙按捺住冲动，母亲一下就猜了出来，顾时刚想点头，却赶紧按捺住，“不，不是的……爸爸，爸爸他……”他语无伦次，想要找话为父亲辩解。

    要回答顾时那个问题，她多少有些艰难，可是这个问题她不得不答。

    那一次的见面，他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妈妈……”他开口了，“对不起，”他露出愧疚的神色，“这么久没来看您……”

    他未见过那样的世界。在那以前，“金钱”是什么？他对“金钱”并没有具体的概念。“金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串串他看不到的数字。而从那天起，“金钱”在他的世界里拥有了更具象的概念。“金钱”可以是给公交车的公交车钱，也可以供他每日出入的豪华轿车；它是保姆待的世界，是母亲待的世界，是简安待的世界，也是他待的世界，它像是一条清晰的界线，划分在他和她们之间，那些界线明确地告知他，他生活的世界与她们截然不同。而倘若……他想冲进她们的世界，想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则需要承担沉重的代价。

    “你只有姓顾，你才能上很好的学校，接受很好的教育，过很好的生活，以后，还可以去国外留学……”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软弱，可是当她承认自己的无能，眼泪还是夺眶而出，“这一切都是妈妈不能给你的。很抱歉啊，妈妈这么无能……”

    “那妈妈……”他怯怯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问题在心里纠结许久，还是问了出来，“妈妈，您……是不是您……不要我的？”

    “是他说，是我不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