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黄雀在后(2/2)

    他猝不及防胸口剧痛,与此同时,电光火石间,亦豁然大悟,为什么济济儿要扳倒格尔斡家,置他全家于死地,又为什么他阿娘和图光的尸首下落不明。

    他眼珠一转,瞥及堂上罗汉床后那长大屏风,一个人缓缓由后头转了出来。

    因此他请西林钦氏与自己同往别庄,西林钦氏骨头硬,重家誉,亲眼目睹侄女无理取闹,定会真正从严管教拘束。

    衣兰儿厉声道:你且瞧着吧,瞧我如何挫磨你那狐媚子,你只能在牢里干瞪眼,拿我没办法。

    动手夺物的人敬韩一是头领,捧着银罐往他面前展示。

    这些都是后话了,当时少年的韩一隐姓埋名避居大夏,桑金内乱则一发不可收拾,拥兵自重的王侯将相彼此斩刈杀伐,数年以后,亡国以终。

    衣兰儿情事不能顺心,果然撒泼耍赖。

    他回身道:你霸占图光骨灰也是胁迫我阿娘的意思。

    韩一道:是,我没办法,但能找有办法的人。

    他望向济济儿,两人四目交接,济济儿面皮紫红,旋而青白。

    韩一就专候这一着,此所以他心知肚明自己家人横死于家宅内,并非如衣兰儿一时脑热、谎称下狱的诳语,仍旧应她招手示意,上前说话。她既然设计坑害他,他便利用这层心思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她在西林钦氏眼皮子底下现原形。

    他接过银罐以衣袖擦拭,不愿在有关母亲的物事上留下任何来自济济儿的痕迹。

    济济儿转瞬又是那张刀枪不入的脸皮,笑道:我怎地不配?我能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还不如你阿父?

    济济儿知晓死期将至,最深沉的秘密也已摊在阳光底下,便无话不可对人言了。

    图光韩一摸上那银罐,方才认出母亲骨灰坛时的大恸又在胸口激扬。

    大哥,您瞧这银罐打造得多好看,通体花纹,作工可精细了。那人转动银罐,转到一处,韩一陡地抓住他手腕。

    他们的阿父和阿娘,也都不在了

    衣兰儿登入厅堂后,西林钦氏便悄悄步到大屏风后暗中观察。

    别庄下人虽然侍候衣兰儿,西林钦氏这位秦国公府主母却是他们正经主母,无人敢通报前者她的姑母来了。

    韩一阴沉着脸,对他说道:你也配?

    济济儿眼角抽动,涩声道:我只想杀你们父子三人,没承想皇上

    他的弟弟,从小教他带在身边的弟弟,每常张着琥珀色眼眸注视自己,笑靥灿烂说着相同意思的话:我们兄弟要共娶一妻,大哥和我不分家,永远在一块儿。

    韩一道:我前来与殿下说事,为防生出误会,央了西林钦夫人一同过来,作个见证。

    我阿娘爱我阿父,因为他们是汉子。韩一思及母亲自刎,目光如刀,而你只知私欲,害死了她。

    济济儿不复镇定,青筋迸露,嘶吼道:还我!他扑向那人要夺回银罐,却教其余人制住。

    他又不理脸上狼狈,小心翼翼拭清银罐,韩一一个手下好奇心大盛,不由分说,强硬将银罐夺来。

    韩一听出他话中文章,你想留下图光要胁我娘?一语惊觉,他环视四下,在某个架上找到同款银罐,走去一看,上头果然刻凿图光二字。

    这位前国师总是用以示人的那张慈悲脸孔,从来堆积无数层假面具,因应目的不停变幻揭换。此时此刻,他脸上浮现心虚、羞愧、恼怒、恨毒等等真实心绪,深藏骨子里的卑鄙卑微、可恶可悲在这刹那无从遁形。

    他轻轻拍了拍那银罐,像从前拍拍图光的头顶心。

    她为了他寝食难安,朝暮思想,而他始终不动如山,也无风雨也无晴。

    那人诧异陪笑,大哥,怎么了?

    西林钦氏面色沉郁,对着衣兰儿重重一摇头。

    银罐转动,露出罐身正面錾刻的一行字,韩一读到他熟悉的名字:亚丝绮。

    桑金亡了,天德帝与济济儿先后死去,韩一总当自己与桑金那头的纠葛从此终了,料不到遇上西林钦家的衣兰儿。摊上这亡国公主,又是一团乱麻似的纷扰,先伤他的妻子未遂,后诬陷他行凶。

    韩一手刃了这位破家仇人,将母亲和弟弟骨灰带往圣山,将他们傍着父亲埋骨处下葬,从此团聚。

    图光,让你久等了,大哥这便接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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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兰儿搜视他英俊周正的容貌,每一条雕刻过的轮廓都写着疏离,当下着实恨他。

    他言语委婉,若据实说,实是他深知衣兰儿这等性子,好声好气与她晓之以理无法奏效。她不得遂心,绝不肯善罢甘休,使性子死缠烂打不在话下,一番纠缠下来,没准又波及他的小阿婉。与其拖泥带水,到头终究要反目,不如快刀斩乱麻,现下便撕破脸。

    岁月流去,他成人了,成家了,他的弟弟来不及长大,永远停留在此生兄弟缘尽的那一年,化成了小小一坛灰烬。

    衣兰儿扭头凝眸,刹那气焰消减精光,姑、姑母?

    是,图光在我这儿,你阿娘魂魄不会舍得走开。他居然有些感伤,我喜欢图光那孩子像亚丝绮

    韩一压下厌恶,漠然道:我与殿下无话可说了。

    衣兰儿那头听出韩一前话里不以为然之意,不甘叱道:伊稚奴,你说我还是老样子,我老样子怎么了?回话,哑巴吗你?

    此时此刻,他立在秦国公府的别庄厅堂,面对衣兰儿恶意陷害、放话要胁,与西林钦家的堵心回忆便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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