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1/2)

    我对生活的期盼,确实并不强烈。

    与其说我感到悲伤或者痛苦,倒不如说,我是丧失了快乐的知觉。

    因为在法国的朋友们找准了国内的商机,想一同回国,我答应了。他们计划着合开一间公司,邀请我一同加入,我也同意了。他们分配给我的职务,报酬,我依然照单全收,没有任何异议。

    甚至朋友们为我举办庆生派对,我对他们笑,是因为这是他们想要看到的,而并非发自真心。

    这场派对。那么多友好的眼睛在看我,那么多我熟悉不熟悉的人,全簇拥着我,可我仍然感觉孤独。

    就是在这里,我竟然见到了秋。是朋友们自作主张,为我准备的一个惊喜。

    我不确定这是否是一件好事。

    就如同在里昂时,我在与您的会面中说过的。那场车祸过后,秋陷入昏迷。而我与家里彻底断绝关系,在她苏醒之前,我中断了学业,照料她整整一年。直到她有醒转的迹象,而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只好匆匆离开。

    那一年间,因为我父母依法支付的赔偿款被秋的父亲尽数卷走,我不得不在夜晚出去工作,为了她的医疗费用。后来实在难以维持,我只好求助于民间借贷,直到现在都仍在偿还。

    就算到了法国,我依然打着许多份工,以便在秋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可以帮助她度过难关。

    我说这些,并不是觉得自己如何悲惨,如何令人同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是因为我自己觉得愧疚和亏欠。而我所盼望的唯一回报,是秋能够过上她所应得的普通人的生活,幸福美满。就像她现在一样,拥有居所,收入,和亲密的爱人。

    但是她还想要我。

    而我别无办法,只能尽我所能,给她所有她想要的。

    前些日子我偶遇了黄。在我最困难的时刻,她曾经给我提供过一些帮助。中学时的同学里,她是唯一一个对我后来的境遇有所了解的人。她见证过我曾经短暂拥有的,璀璨又非凡的人生,所以她问我,后悔吗。

    虽然她的提问很简短,但我明白她指什么。优越的家境,光明的前途,令人羡慕的名望,她问我是否后悔放弃这一切。

    您一定知道我的答案,但我没有对黄说。我想我作出的决定,我所信守的承诺,并不需要她来认可。

    我唯一后悔的,是在那辆轿车踩满了油门,轧向人行道的时候,没有在秋的身边。

    写到这里,似乎篇幅有些长了,希望不会过多占用您的时间。

    最好的祝福,

    周恪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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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十一月上旬,依稀残剩着几分秋天。对秋沅而言,一切如旧。区别在于成叙彻底消失,不留任何痕迹,而周恪非正在逐渐占据她的生命。

    有时秋沅会想起记忆里那个男孩子,眉目隽永,如诗一般,烫眼的优秀,毋庸置疑的似锦前程。是少年时代小小世界里,唯一受人仰慕、不可忽视的存在。而今他英挺依旧,却甘愿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一丝抗拒和怨怼。

    秋沅知道,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竭力补偿这十年缺失的空隙。

    只不过,虽然周恪非曾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但就在细丝线一样长而单调的年岁里,他所做的要比付出真心和守候更多。

    哪怕秋沅不善于人情世故,多少也明白事理。尽管隔天就用一笔转款结清了多年的房租差额,她也清楚他沉默的关照和帮助,并不能完全以金钱和物质来衡量。

    在与周恪非的相处中,她正在试图把握平衡。

    她不愿亏欠别人,也不会亏待自己。

    于是有意无意间,秋沅慢慢改变了做法。她不再偶尔得空就给周恪非去一个电话,轻率地喊他过来解决需求,而对他未来的行程安排不闻不问。

    两个人不需要言明就逐渐达成默契,每周五晚上秋沅都提早关店,谢绝午夜时段的预约。而周恪非下班后会直接开车过来,在她家里待上一个周末。

    就像多数生活在同个城市的爱侣那样。

    但是要定义他们的关系,总归暧昧不明,似是而非。没有哪对炮/友会如此经久地相爱,也没有哪对恋人像他们一样肌肤紧贴到不露空隙,心灵却仍然疏隔着将近十年的岁月。

    年年或许在学校里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得知秋沅和成叙经历了相当丑陋残酷的分手过程。因而对于周恪非,她的敌意和进攻性也在消解。

    甚至于周六下午,周恪非出现在店里的时候,年年还打趣说:

    “店长,这么近他还要送你过来呀?”

    秋沅对她的态度转变全无知觉,随口说:“也不是吧。他顺路过来一下,还要回去加班。”

    通常情况下,秋沅周末要来店里,而周恪非无事可做,都会回公司加班。他总是提前问清闭店的大致时间,然后向秋沅借来家门钥匙,赶在闭店之前准时回到家里,和一桌冒着热气的夜宵一同等待她。

    这天似乎不太一样。秋沅回到家,灯是关着的,桌上没有夜宵,家里也没有周恪非。

    她反手关上门,打开客厅的主灯,才注意到下方塞着一个信封。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收到,所以并不感到吃惊,猜测该是哪个品牌维护客户的方法。里面不出意外装着简单一张贺卡,款式总有不同,不过无一例外印着生日快乐。

    秋沅几乎从不过生日。

    最初对生日这件事有所概念,应该是五岁那年。她自小就没人陪伴,所以在单德正忘记反锁上房门的时候,会偷偷跑去外面玩耍。

    说是玩耍,也不过是迈着稚嫩摇晃的步子,从三楼艰难到了一楼。也就是在这里,小秋沅闻到一股很甜的香气,浓得像糖霜捂在口鼻,令她感到陌生的味道。

    随着香气而来的,是个比她稍大一些的女孩子,丰饱的两团腮颊,发上顶着一个纸折的小皇冠,涂满金粉颗粒。她瘪着粉嘴巴,对面前的男人张开两只细嫩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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