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星球降落(四)(1/1)

    蹲在门口蹭电视的客人被断断续续的“gaover”搞得心烦意乱,呸地吐出烟头朝屋里大喊,

    “大董,你搞乜嘢?做嘢认真啲啦,唔好烦人!”

    西瓜肚老板一肚子心事被人戳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手机充电器哗啦啦扫进口袋里,小指头上勾着钥匙圈从屋里出来赶人。

    “听唔明,不给我讲白话!”说着左手关电闸,右手拽住卷帘门用力向下一拉——金属折迭出的刺耳噪音在和水泥地碰撞出巨响的过程中顺利完成了任务,董光明费力弯腰把小木凳从客人屁股底下抽出,

    “走,走。”

    客人被他宽阔的体型挤到一旁,脚跟朝后绊撞在马路边的树干上,疼得龇牙咧嘴,指着他的背影大骂,

    “叼距老母,赶住去投胎啊!”

    董光明懒得和他计较。他记挂江万今晚的比赛,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连打游戏也不专心,右眼皮更是跳得一刻不停,一切都像是电影里大事发生前夕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预感。

    走出几百米,目光落在街边一只喝完踩扁的牛奶盒子上,他一拍脑袋想起来,“明天是周末了,得先把东西送过去。”

    找到了一个好借口,他心想,这样就能既不被认为是管闲事又能达到目的了。

    董光明刚要匆匆往回赶,就被身边一个喘着粗气跑过的身影叫住,

    “大董,大董?”

    那人见他扭过头,松了口气,又疑惑问道,“还真是你,我看像呢。你不去看比赛?再晚赶不上加注了。”

    他摆摆手,“平手盘嘛,早知道啦。”

    “什么平手盘,”那人走近两步,朝周围空荡荡的街道努努嘴,“人都没了,你还不知道?”

    董光明心里一咯噔,“不是万哥”

    “是万子没错。不过玩儿的是猜硬币,懂伐?”他凑近压低声音,湿热的喘息搅动着浑浊的汗味飘进鼻腔,董光明忍着恶心,把耳朵配合伸过去,

    “柏先生洒了大花红,和那白鬼打生死场,一千起注嘿,场子里面都传疯了。”

    董光明大惊,捏着钥匙的手一紧,“啥时候的事?”

    “就刚刚,合同一签完就撤了盘,我朋友专门提了手机出来给我发消息,这不,”他小心从裤兜里露出一卷钱,“刚取的,我打算跟十注。”

    “跟谁?”

    “白鬼。”

    董光明胖脸一拧,眉毛快要顶破发际线了,怪声叫道,“万哥的场子你压别人?是不是吉麻街的人?吃里扒外,你小子就是个当汉奸的货色!”

    那人不生气,嘿嘿笑着挠头,“汉不汉奸的,多难听。今夜过后,都是自己人。那白鬼你见过没,两米高,三百多磅!他奶奶的,这得超量级了吧。我朋友说还以为是哪个动物园牵出来的白皮象。再说了,大家还不是看柏先生的眼色做事。江万厉害,我承认,可这都两年了,他打过几场比赛?拿过奖么?竞技场他妈的就得看ko啊,他心慈手软了,以后谁还指着他挣钱!”

    说完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行啦胖董,知道你记江万的好。不过这也是说不准的,万一呢,万一柏先生后悔了,觉得他脸蛋可惜,另有用处”

    “滚——”董光明懒听废话,抬起一脚要去踢他,人没踢到,笑嘻嘻地跑走了,他重心不稳原地打转,一屁股摔了个晕头转向。

    恨恨冲着那背影唾了一口,“妈的,贼孙子。”骂完心头仍是堵得慌,屁股疼手疼,胃里坠坠地涨,脑袋上虚汗不停冒。他擦了两下擦烦了,陀螺似的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爬起来。甫一站直身子,又觉得头晕目眩,不知是摔出毛病还是天热上火,一个人杵在路中央拿不定主意到底该进该退。

    正在这时,一阵远处传来的钟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沉肃悠远的余音猝不及防灌入耳中,在体内激荡出一圈一圈立体环绕的震颤。

    “铛——铛——铛——”

    憋住的那股气一下子泄了大半。

    董光明叹了口气,垮着两条臂膀朝来的方向走。钟声如此熟悉,早已成了吉麻街所有居民的生活和喘息。却在此时此刻让他久违地想起离这不远的那座固执荒谬的教堂,想起了两年前的一个傍晚。

    周西站在街对面,雪白的校服,雪白的鞋袜,嘴里含着吸管,慢悠悠地喝瓶装牛奶。他骑小电驴路过,停下来问,

    “西啊,今晚江万首秀呢不是?你带进来的人,你也不去看看?”

    她咬起吸管偏头一吐,细细的玻璃瓶口夹在两指间一晃一晃,漫不经心的模样与江万如出一辙。

    “不去。”

    下一秒,毫无预兆地,她扬起手臂高高举起,牛奶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彩虹般的抛物线,飞跃过头顶,飞跃过一条横亘的马路,砸在距离教堂数十米的空地上落下清脆的一响。

    董光明几乎是下意识地躬身抱头,等回过神来,只见她拍拍手,打卡似的完成了每日任务。

    “反正死不了。”

    更衣室的门推开一条缝,挤进一张滑稽的脸。蛐蛐儿背着手小步小步蹭过来,眼睛弯成两道线,“万哥,换衣服呢。”

    江万朝他身后看。

    这小子藏不住屎,手里抓着一条靛蓝色的短裤,苦着嘴抱怨,“怪我没用,被那二椅子抢先一步。”他着急为自己开脱,声音不自然地拔高八度,“我说啦!万哥主场穿红,大家伙儿都知道,他们不听,偏说西人的规矩是红客蓝主,不信你问金助理”

    衣柜侧面闪出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神色从容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你先去。”

    蛐蛐儿不敢不听,一步三回头,临走前不忘一遍遍强调,“我是支持万哥的,我买你赢”

    等门彻底关死,金云云抿嘴一笑,直抒来意,“五十万金贝托是柏先生的手笔,他信任你。”

    “桑的塔尼斯家的人明天就会赶到,那两人只有一个能直立走出吉麻街。”

    听到这儿,江万终于把目光从老旧的翻盖手机上移开,“目的?”

    金云云答非所问,“从来没有人敢算计下原家的财富。”

    他长长摁住关机键,把手机裹在衣服里一起扔进储物柜,丝毫不在意屋里还站着另一个男人,三两下脱掉牛仔裤,拿过运动短裤和深色贴身短袖往身上套。

    金云云突然撤步,手臂抄在胸前,以一种审视的眼神飞快瞄过他的上半身。尽管穿衣的动作很迅速,尽管他始终侧身相向,他还是从那短暂的空隙里看到了自己一直好奇的东西。

    因为实在是太醒目了。金云云也不由得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比赛生出了期待。

    “嘭——”

    密码柜门被重重合上,江万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猫眼冷漠半垂,一边嘴角敷衍出浅浅的笑弧,与白天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相去甚远,。

    “你们又凭什么信我。”

    作为柏先生的心腹传话筒,金云云并不因他冒犯的态度而恼火。他仿佛是个天生好脾气,几乎谁也不曾被他冷脸相待过。

    “从吉麻街走出来的漂亮孩子各有各的长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会拥有美好的未来,比如竞端,比如周西,还有你。”

    金云云仰起头,贴着他的颈侧,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

    “wealltrtyourscars”

    “killhi”

    ——————

    “因为我们相信你(们)的伤疤”。想了想还是用英文能体现出“你(们)”这种隐晦的表达。反正写到这里已经很明显,定位就是“东西方大融合的不伦不类”。

    我自己是不会讲任何方言,广东话也不知道对不对,一边上网查,一边问室友。室友非常文明,不会凶狠地骂人,想了半天发给我一句,“唔好烦人。”这么礼貌的流氓会被鄙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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