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1/1)

    先说他这个人向来没有大志气,也谨小慎微惯了,即便天上当真掉金子,他第一反应不是金子本身价值几何,而是满面狐疑:金子会不会将他砸死呢!

    再说,李青溦因小周氏之事,父女两个并不亲。她若做了太子妃,若因私报复他和小周氏如何?

    他满怀心事,唉声叹气地躺在小周氏身侧。

    小周氏侧身也睁着两只眼,睡不着。

    她如何能知,与李青溦有私情之人,竟是太子殿下!虽说不大确定二人说了什么,但她看事多半是八九不离十的。

    这可如何是好呢?给刘贵妃他们出了那样的主意,搬起石头砸了人家的脚!

    她本还想着靠这个立上一功,一面将自己长兄给救出来,一面呢,那铺子买扑的事便这样算了。毕竟待李青溦嫁去孟家之后,那般丰厚的嫁妆,刘贵妃他们如何看得上这些呢?

    可现在……

    今晚李青溦同太子殿下私会之事,想必此刻已传到了刘贵妃的耳朵里。

    刘贵妃可不是什么良善东西。

    做了这么些东西,却是兜兜转转地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偏这个‘他人’又是她动不了的,她定然会勃然大怒,紧接着便报复她。

    都说天子一怒,血流千里。她虽不是天子,却也是贵妃,

    小周氏越想这些,越慌地闭不上眼。许多年前,她决定做妾嫁入伯府的时候,她都没有这般地辗转难眠过。

    夜,渐渐地浅了,李栖筠也鼾声如雷,小周氏看着头顶一片暗黑,缓缓地下定了决心。

    ——

    正殿,刘贵妃气得发抖。

    “蠢货!那李大姑娘同太子殿下那般,你竟一点都没有查证?现在倒好,上赶着翻到了阴沟里头,里里外外都没有了,怎么不蠢死你算了!”

    “是臣妾的错,只是那小周氏说得言之凿凿,臣妾想着确是有这么个人,只是未想到此人是太子殿下啊。”信王妃心里委屈,只是这事确是她做得不对,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跪在地上嗫嚅。

    刘贵妃越想越气,将手里的建盏狠狠砸向信王妃。

    一道人影跨出屏风,眼疾手快地将那建盏接在手中,又轻手轻脚地将建盏放到一侧:“贵妃娘娘仔细气坏了身子,毕竟事情已这般,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力遮掩此事。听闻此事乃是太子殿下亲自求证,若真查出些什么恐怕不能善了。”

    “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如何将火引到了仪鸾殿?当真是蠢货。”刘贵妃眉头微皱,瞥他一眼:“你说的遮掩,是如何遮掩?”

    孟之焕曳袖作揖:“今日火势刚至仪鸾殿,臣便已着人处理过后事。且殿前军巡都指挥刘庆乃是臣以前的部下,同臣私交甚好。”

    刘贵妃见他神色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很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

    瞧着不显山露水的,做事倒也妥帖,这般的人若当真死心塌地地跟着信王,信王自如同多一左膀右臂,能省多少事啊。

    “这样也好。”刘贵妃皱紧的眉头微松,刚匀了一口气,突想起今日宴上刚叫这孟之焕与宝华公主退了亲,一口气又堵在了嗓子眼。

    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外乎此。

    刘贵妃叹惋一声,一时脸色黑沉,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只怪李家那个周氏也不知是做什么吃的!只待朝会过了,定然给她些颜色瞧瞧。”

    天空一声雷。

    ——

    整理过仪鸾殿的事情,殿前军巡都指挥使刘庆亲自送陆珵回院。

    天色已快至凌晨,苍穹四降,东面沉甸甸厚墩墩的乌云中破开一把灰青,瓢泼大雨从中倾泻,二人踩过院中的层层雨水,停在廊庑跟前。

    “殿下明日见。”

    刘庆将陆珵送回廊庑,正要离开,前面高大挺拔的身影突停住脚步。

    “留步。孤听闻刘指挥使,曾任林州常林军副都指挥,乃是孟都督的老部下。”

    刘庆一愣,一时未语。

    陆珵看他:“刘指挥不必紧张,孤只是随口一问。”

    刘庆抱拳作揖:“回殿下,是曾有此事。只是那已是七八年前的事。”

    陆珵应了一声:“孤听闻,林州有一山,名叫大秋山,山上物产丰阜,多奇珍异卉,中有一种植物叫克草,这种草在地下块茎粗大,易繁衍,多生在干燥之地,叶片细短又硬,花束却似一把圆筒形的梳子,因果实中含有油脂,所以极易燃起。(1)”

    “若有人收集果实和枯枝中的油脂,只需一丁点火,便会迅速燃起。可若是植物中的油脂被烧完,火便会不留痕迹地灭掉。”

    陆珵道:“刘大人,你猜杏园中有没有克草?或者放火找车队打”

    刘庆强笑道:“太子殿下博闻强识,叫人佩服。只是这些属下也并不知晓,不若待属下先寻人了解一番,再给太子殿下答复?”

    二人打了一通哑谜。

    陆珵听出他的意思是同孟之焕商议一番的意思。

    此事从开头,陆珵便知一切都是孟之焕所为。先前晚宴时多次提点心悦之人。仪鸾殿莫名起的火,先才出现的一众官员…

    陆珵心里有数,隐约能猜到孟之焕要做什么。

    “要戮力合作,孤已拿出了自己的诚意,你若见了他,便叫他拿出些…:…”

    “他的诚意。”

    他一字一句说完这一席话,刘庆抬眼,他黑玉似的发沾了水汽,一双眼因此黑沉沉的。

    他丝毫不拖泥带水,似有一种天生就叫人折服的力量。

    他应了一声:“好,今日时辰已不早了,雨也越下越大,殿下早些歇息若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属下去办。”

    突一道亮色惊雷。

    陆珵手中的油纸伞落在地上,溅点泥污。

    “啪嗒”一声,似是被风吹掉在地上。

    刘庆吓了一跳,忙将自己手中的伞撑给他。

    陆珵低眉,乌黑的长睫垂下重重的青影推开他的手。

    “这样沉的云,眼看这一日两日并不会停。接下来的朝会怕是要推迟一两天的。”

    他仰面看天,巨大的水珠啪嗒啪嗒地落在油纸伞上,激起细小的水柱溅到人他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中。

    六七月是多雨季节,往年这一段时间也常下雨;朝会有许多官员乃是坐在外头走廊的,自是不能冒雨开宴。

    刘庆不知何意,愣了一下:“怕是如此;往年也是这般。”

    陆珵突道:“孤此刻便有事叫你帮忙。”

    作者有话说:

    陆珵突道:“孤此刻便有事劳你去办。”

    ——

    雨脚如麻打在地上啪啪作响, 整个京城笼在一层雾蒙蒙灰扑扑的雨幕中。

    一辆青毡车一路疾驰,正是天将明最暗的时候,车前两盏琉璃风灯摇摇晃晃地破开雨幕, 划开一片灰青的混沌。

    马车停在南音巷口。

    一道修长的挺拔的人影从轿中下来。

    雨水沉沉, 他一手执伞, 一手捧着一道梨木木盒, 破开雨幕,步履沉稳地停在一户朱门前。

    朱门的匾额龙飞凤舞提“宋府”二字,陆珵在门口停了许久,这才轻叩铺首。

    门房睡意正浓, 听见拍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忙披了衣服撑了伞应门。

    他点起灯笼, 嘟嘟囔囔了一句:“稍等。”

    这样大的雨也不知是何人来拜会?他揉了揉眼睛开了门:“尊下何人?”

    门开了一条缝, 灯下的郎君回过身来,一张脸俊秀白净, 眼睛黑沉如星。

    “深夜叨扰, 我有一物,想亲自交给府上表姑娘。”

    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手中木盒递一下。

    门房见他浅色襕衫的宽袖轻曳,动作文雅,不似普通人,也不似坏人。轻轻蹙眉:“郎君若有急事, 稍等片刻,小老儿去通传便是。”

    “还未破晓,不好打搅府上好眠, 我在外头等着便是了, 待卯中天亮后, 劳你同王爷和王妃通传一声。”

    门房见他坚持, 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应了一声。

    ——

    雨一夜未歇。

    一大早,徐氏得了禀告,亲自迎去东院。

    刚过了廊庑,便瞧见那道站在雨幕的身影,修长挺拔,腰杆极直,却又带了意思说不清道不明的落魄。

    他手中有伞,却为给自己遮着,低低地打在地面上。

    徐氏走前瞧一眼,先瞧见地上梨木木盒,才瞧见卧在盒子上一只胖墩墩的小隼。

    徐氏知晓这只小隼是李青溦的,李青溦走哪儿将这鸟儿带到哪儿,一副爱得不行的样子。只是这小隼素日里很是骄傲,家中几个少爷都碰不得。

    此刻见这小隼同陆珵如此熟稔,倒有了几分念头。

    陆珵见她过来,敛衽见礼。

    秋雨冰凉浸骨,即便太子殿下身体康健,那也不保不会被淋病。而且杏园走水之事,昨天东卫送李青溦回来的时候已是禀明过了的。

    多事之秋啊。

    徐氏走前为他撑伞,有意试探几句:“听闻殿下昨夜便等在此处,依妾身说,殿下身为储君,这般行事,有几分不妥当。”

    陆珵自然知晓不妥。

    如徐氏所言,他是储君,应当恓恓忧世深思事勤;儿女之情当为心腹之患。

    昨日仪鸾殿走水,今日圣人定会闻讯问询。他如今不在杏园被有心之人知晓怕是会做文章。他应该在正殿,圣人同百官面前被盘诘,他不该在这里。

    还有昨夜,时辰已晚,他母后已着人说了不会面,他就该直接将她送回去,他饮了酒就不该去见她,累她名声。

    或许还有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她的那个春日,他不放任自己的心节外生枝。

    这样沉寂清醒地按行自抑,便是叫妥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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