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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莉嘉在夜半的月色之中睁开双眼,随即映入她眼里的是枕边男人光裸的胸膛,她缓缓把视线往上抬,看见他稜线分明的下巴,而在她手臂下的胸膛,正在规律的起伏着。她冷艳的嘴角,这时才露出一丝少见的微笑。轻轻地她又把头靠回他的胸膛上,只想确切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那样她才能安稳睡下,才知道明早还能见到日出。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是否仍太过稚嫩,她不是早就应该要习惯生活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惊滔骇浪了吗?但…身为女人终究是逃不过一个坎,就是心里一但有了牵绊,就没办法一如往常的冷静,没办法把生死置之度外。这个牵绊,是她毕生的挚爱,是她虽然知道睡在身旁,却仍不免常常在半夜里惊醒,都要先感觉他是否还存在的男人。他现下似乎还睡得很熟,让她不忍发出一丁点声音,可是看见银白色的月光洒在覆盖在他身上的浅灰丝质被褥上,竟是那样晶亮好看…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在半夜看过窗外的那片大海了,这个在海边的豪宅,当初就是为了她喜欢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他二话不说的就买下来,还在主卧室装上一大片的落地窗。她为了不让自己动作太大,所以用单手去寻找着放在床边的睡衣罩衫,然后小心翼翼地慢慢起身,穿上罩衫,悄悄的走到窗边,轻手轻脚的将窗帘拉开那么一丁点…今晚的月色非常迷人,海面上没有太多水气、雾气,而没有强风吹抚着,海面上映出月亮的完整倒影,看的她都呆了,觉得那是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月光海…冷不防,她的腰上出现一只男人的臂膀,然后她感觉背后跟着贴上一片炙热的光裸胸膛,他的下巴,此刻正好埋在她乌黑的长发里,她的头顶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你怎么不把窗帘拉开,这样才看得清楚?」男人一隻手环着她的腰,另一隻手温柔的抚上她的肩头。「月光太亮了,拉开来只怕你也跟着醒了…」她没转头,此刻被月光照着的冷艳脸庞,听到他的声音,竟露出旁人根本没见过的温柔笑容。男人好像微笑起来,离开她身后,走到窗边,为她把整片落地窗的窗帘全部拉开,这下她看呆了…刚刚彷彿只是从隙缝中偷窥到绝世名画,现在他索性把画摊在她眼前,还适度的打上该有的镁光灯。那一整片银白色的月光海景,难怪听说有人喜欢晒月亮!她微微转过头,看着正倚在落地窗另一边,打着赤膊的他,结实高大的挺拔身材,因为是春夏时分,他晚上睡觉只喜欢穿一件四角裤,这时露出修长的双腿,斜倚在窗边。她看着他的半侧脸,稜线分明的下巴,中间有一条美人沟,不算单薄的唇线、高挺的鼻樑,然后是他的一双浓眉大眼,被长长的睫毛覆着;虽然他不常笑,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变成两道弯月,跟他平时冷酷的形象大庭相逕…「怎么了?海不好看?现在要看我了?」他眼睛的那两道弯月,看过人的根本寥寥可数,但这就是让她死心踏地的原因,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她倒是能常常看到。「我…我想问你,明天,你真的打算那么做?」她虽然知道现在气氛正好,任何话都会破坏这份美好,但她就是忍不住,说出最打坏气氛的那个问句。果然,空气一下子凝结起来,剎那间,陈莉嘉彷彿还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心跳声…不过,她本来预期他脸上的那双弯月会被往常的冷冽取代,但似乎仅只一秒,他又将弯月掛了回来,这倒是她比较始料未及的…「那当然,前处长大人把我们吃乾抹净的太久了,总有人得出手,让他知道我们四大帮会,他还是惹不起的。」他笑着说完,终究还是转头就离开卧房。陈莉嘉看着他走出卧室的背影,竟不小心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说错话而后悔,还是为了他明天的计画感到异常忧心…她虽然长年身处〝青龙会〞的核心,深知帮内的行事风格,可是他明天的计画无疑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如果老会长还管事的话,不晓得会不会阻止他这般蛮横的硬干…但是,不就是因为他出手凶狠至极,才让老会长这么放心的〝退休〞?显然是觉得他这个唯一个儿子颇有乃父之风,甚至还青出于蓝吧!说到香港黑帮的发展,应该要往前推到清初,从当时反清復明的社会风气开始,经歷长时间的歷史洪流,躲不过一波波的逃难潮,很多人所幸避到香港这个法外之地发展,那时候“流行“了好一阵子黑白两道同流合污,最终发展出现在比较知名的四大帮会。这四大帮会最初的创始人原是同门,四个兄弟的势力清楚瓜分东西南北,所以才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方位四宫命名。但后来因为有太多利益可图,人性也本就亲兄弟明算帐,各帮的后人开始慢慢互相侵犯、掠夺彼此的地盘,以致如今四大帮会所盘据的地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么明显的东西南北分界了。陈莉嘉最早是青龙会底下〝心〞支会的成员,但凭着她格外冷艳的外表,加上爱恨分明的个性,很快就得到青龙会大老、甚至是老会长本人的青睞,顺利进入青龙会的核心,也因此才认识了年纪相仿的老会长独子,也就是现在青龙会的会长,她此生最爱的男人,宋奕龙。青龙会的老会长宋威,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他早年经营顺利,所以青龙会所累积的财富、佔有的地盘一直都是四大帮会之首。宋老会长本来还秉持着帮会没有一定要传子的原则,所以早早就让保母带着两个孩子去美国,打算让他们永远离开香港这块是非之地,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就在儿子甫从大学毕业、女儿还在念高中的时候,硬是把他们两兄妹都带回香港,还当眾指定下一任的青龙会会长,就由他的独子宋奕龙继任。当时的宋奕龙只是个热血青年,而且因为头脑聪明,本来在美国念书一直都如鱼得水,算的上是高材生,可是父亲因为一个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的原因,不但硬生生把他跟妹妹从美国带了回来,还指定要他接掌青龙会所有的事业,他的抗拒想当然是排山倒海而来。不过,宋威毕竟是香港黑帮教父级的人物,杀伐果断的个性并没有因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软化,反而因为儿子这般强烈的不满跟反抗,激的宋威像是鯊鱼嗅到血腥味那样,亲手调教儿子的那股狠劲,有时候连会里的大老们看了都于心不忍。

    很快的,这种日子没过多久,宋奕龙原本爱笑的一双弯月眼,在宋威的教导下,慢慢地变成凶狠又锐利,像是月夜里一头强壮的狼,发出冷冽的寒光。宋威对宋奕龙的教导如此之快狠准,一方面除了要让他能尽快从一张白纸,转变成接掌青龙会所需要的样子之外;一方面也得让会里面那些豺狼虎豹般的大老们,对这个年轻人服服贴贴,免得他若忽然遭遇不幸,宋奕龙也不至于落的眾叛亲离。而宋奕龙的脑袋、还有他与生俱来的求生本领,倒也不负宋威原本一厢情愿的期待,他入青龙会后陆续下狠手做了几件大事,既是让大老们看的是一愣一愣,也让他们了解,这个年轻人的凶狠,那是绝对远超过宋威,以至于他们最后也不太敢轻举妄动,逐渐接受他继任青龙会的会长。陈莉嘉知道,他能快速让大老们信服的关键之一,就是他决定要做的事情,那是任谁也无法改变的,就算是让他自己身陷险境也一样…「反正黑社会本来就没有明天。」她永远记得她第一次看到宋奕龙那双弯月眼出现的时候,从他嘴里却是说出这样的话;他虽然是笑着,可是话里的悽愴,尤胜利刃。而这件让陈莉嘉夜不能寐的大事,就是宋奕龙打算亲自参加那一场他没有受到邀请的婚礼,并且在婚礼上留下一个让所有与会者都印象深刻的礼物…这场婚礼的新郎是现任香港警界最年轻的高级督察,而新娘则是前香港岛总区助理处长的掌上明珠。两个门当户对的年轻人,要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夏吉日,在面海山坡上的一座小教堂里互许终生。这场婚礼受邀的宾客,可想而知每一个都是他们帮会的死对头,宋奕龙这么做,难道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其实说起来,在老会长还掌权的时代,香港警界贪污风气严重,除了助长黑帮的发展,也让黑白两道界线不算太明,倒也彼此互生互利;可是到了老会长准备交棒的后期,警界突然就出现一股锐不可挡的清流,因此唤醒了一些人因故埋没许久的良心,以至黑白两道开始有了零星、大小不断的衝突,甚至到了宋奕龙开始发展、准备慢慢掌权的时代,已颇为水火不容。这股清流是由一个叫关文贤的警察开始的,他好像对帮会有股与生俱来的深恶痛绝,所以号召力也慢慢晕染开来,除了帮助他自己在警界的升迁外,也慢慢开始导正了警界贪污瀆职的腐败。可是,这对开始要接管青龙会的宋奕龙而言,当然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他有多次都吃了关文贤的亏,甚至后来关文贤自己还培养出一班热血的年轻警察,更是把四大帮会都视为眼中钉,双方樑子为此愈结愈深…这时,突然听闻关文贤准备嫁女,宋奕龙当下决定要不请自来。但这种事情当然只有青龙会内几个人知道,婚礼自然也是会照常举行,而且没有打算就此提高戒备,因为说出来根本没人相信,有帮会份子敢现身参加。到了婚礼当天,海边小教堂陆续涌入了宾客,泰半以上都是警界重量级的人物,所以连周边保安也省了,相信不会有甚么意外会发生;只是这场婚礼的新娘子,似乎不晓得有甚么令她暗暗忧心忡忡的事–不是因为她对人生大事感到紧张,只是为了那个令她挥之不去的恶梦…穿着白纱的关若涵,现下正坐在教堂玄关走廊尽头,一间暂做新娘休息室的房间里,旁边还有她的伴娘团。大家都在开心的笑闹,准备迎接即将而来的走红地毯重头戏…「小涵你今天真的好美喔!我不是艾迪哥都要心动了。」伴娘团是她的大学同学们,大家都围绕在她身边,接二连三发出羡慕的讚叹声。罗逸凡的英文名字是edin,关若涵也一直都习惯叫他艾迪哥;所幸两个人交往以后,所有的闺密也都跟着她一起这么唤他。「那当然啊,可是也只有艾迪哥这么帅的新郎,才配的上我们的校花。」方愫梅穿着浅绿色的伴娘服,一个箭步挡住了其他伴娘的视线,是她一贯的大姊头作风。「也是啦…话说回来…小涵,艾迪哥有没有兄弟还单身的?有的话要先介绍给我们。」另一位伴娘起鬨着,这倒叫关若涵本来还微皱的眉头,突然〝噗哧〞一声的舒展开来。「伴娘团,该你们上场囉。」新娘休息室外突然听到有人喊,这时原本笑闹的伴娘们,个个都赶快检查起自己的衣饰妆容,然后领头的人一开门,大家就鱼贯地拿着已经摆成一列的捧花走了出去。走在伴娘队伍最后的是方愫梅,她出去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看坐在最里边的关若涵,给她一个打气的眨眼笑容。关若涵对她微笑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请她放心,方愫梅这才拿起捧花走了出去,顺道将休息室的门微微带上。一切都会没事的吧?这场景跟梦里不同,而且已经开始要走红地毯了,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出现…不知过了多久,这时,突然她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吓的她心跳漏了一拍!「新娘子,爸爸来牵你的手囉。」还好是刚才来指挥现场的人,这时,休息室的门也应声打开…她没有看到刺眼的阳光、没有看到亮晃晃的枪,当然也没有梦里的那个男人,只有满头白发的老父亲,站在门口的不捨眼神。她站起来,拾起主要是由海芋配成的新娘捧花,走向父亲对她伸出来的手臂,离开了休息室。当她挽住父亲温暖手臂那一刻,她终于能放心的想,梦境终究只是梦境…他们父女俩,慢慢地往红地毯的顶端走去,礼拜堂里的卡农交响乐,温暖的回盪在整个玄关走廊上。她带着安心的微笑、跟着父亲慢慢地往人生的另一阶段踏去…这时,不知怎么回事,原本玄关走廊还满室明亮,走廊上方的一整排窗户,一扇扇原本也还是洒满阳光的。岂料随着他们慢慢向礼拜堂的大门走去,每扇窗户竟都像路灯一盏盏接着失灵那样,被什么力量把阳光,从最后面的窗户开始一一遮住!那些窗户原本就是有窗帘的吗?可是又怎么会…当她清楚听到身后那接踵而来的〝唰、唰〞声音时,不禁紧张的回过头去…这时她口鼻里突然闻到一阵辛辣又呛的气味,呛的她不但眼睛睁不开来,身体竟也慢慢失去了知觉!她努力地想要找到那股辛辣味道的来源,看到的却只有一双冷艳的女人双眼!而自己原本搭在父亲手臂上的手,渐渐不听使唤地滑落下来…爸爸!她在自己连双腿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量的同时,只看到老父亲的眼里充满恐惧,最后到底有没有喊出她的名字,她却已经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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