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圆(2/2)

    一个离谱的心思就这么突兀地冒了出来,江蓠舀汤的手顿住。

    燕拂羽听闻故人已死,大为感慨,沉默了半晌,“我死前若能再见兰宫一面,也无憾了。”

    她从小就极少哭,别的孩子招猫逗狗的年纪,她就已经拿着诗赋在江府门口要给父亲看了,被大房的孩子揍得鼻青脸肿,也硬是一声不吭。燕拂羽回想这些年女儿吃过的苦,心痛得不得了,一急便又开始咳嗽,一口血喷在手帕上。

    “他叫什么?”

    她撼不动楚青崖这颗大树,也没想让这从里到外都冷透的人对她发慈悲,却可以把他当个靠山,或者把他也拖下这潭浑水。

    江蓠违心地“嗯”了一声,低低道:“那个象牙球……”

    燕拂羽更为震惊:“他竟是顾姐姐的儿子?”

    燕拂羽心疼地抱着她,“对不起,娘亲也想多陪陪你们,阿蓠已经做得很好了,娘有这么聪明的女儿,是娘的福气。不哭,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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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很久,江蓠点了点头,眼里渗出水光。

    “我今天在贡院看到那个人了。”

    其实她今天根本没敢抬头看,不知道那对她动手动脚的狗官是美是丑。性格不是有点冷,是很粗鲁,看上去很草菅人命。

    燕拂羽笑道:“就在书架上那盒子里。当年娘虽然给你指腹为婚,以此为证,但时过境迁,也不知道顾姐姐的孩子是男是女,若是男孩,你不喜欢,娘也不会答应。”

    灯花噼啪一响。

    “好,那娘选个吉日,就去提亲。”

    “娘只问你,你嫁给他之后,能不能让自己过得快活?”

    此时楚阁老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江蓠只觉天旋地转,抖着嘴唇说不出话,送了他两步,身子骤然塌下来。

    燕拂羽不咳了,以为她真遇上看对眼的男子,来了精神,“和娘说说吧,娘是过来人,清楚这些。”

    “阿蓠,你每次出一趟门,怎么都要瘦这么多。”燕拂羽靠在软枕上,伸出一只纤白的手,温柔地抚过女儿的脸,“别咬,不疼么。”

    “娘,你少说话。”

    这十五天,楚青崖都被锁在贡院里监督阅卷,要等下月初一才能出来。

    燕拂羽虚弱地笑了笑,瘦削的脸庞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轻声道:“老天看我有这么好的女儿,嫉妒我,叫我看不到她嫁人……咳咳,娘说错了,我们阿蓠宁愿这辈子不嫁人,也不要找你爹那样的。”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二十六年过去,小辈竟有这等缘分,想来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阿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娘?”

    江蓠道:“娘,楚大人的生母已经死了,他一生下来,就被人抱到璧山县丞楚少棠家里养着,他养母就是白云居里的柳兰宫,也是你当年的好友。”

    江蓠心中五味杂陈,把头一低,又想哭了。

    “真的吗?若是头胎,这岁数或许已成婚了。”燕拂羽思量道。

    楚青崖腰上那枚雕的是凤,有个“顾”字,她这枚是鸾,无字。

    烛火在洁白的象牙上镀了一层金漆,她垂眸望着它,用手拨弄两下,这东西像命数一样在掌心灵活地转动。

    燕拂羽却不在意,将她一缕发丝捋至耳后。

    这郎中是家里的常客,并不避讳地对她摇摇头,目光无奈,“年轻时小产,没养好身体,后来又生了两个,亏损太过,加上郁结于心,久病难医。你是个孝顺孩子,挣钱买上等药给你娘吃,支撑到现在也不容易了,你们说话吧,我不收银子,告辞了。”

    江蓠把哽咽压在了喉咙里,直直望着母亲,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燕拂羽此时却静了下来,细细端详着女儿。

    江蓠去拿了那枚朱红的漆木盒,在灯下打开。里面盛着一枚巧夺天工的牙雕套球,乃是用一整块上等象牙雕琢而成,小球有九层镂花,层层嵌套,每层都可旋转,中间有个轴心可以塞入熏香。

    燕拂羽察觉到她的反常,诧异地问:“你此次出门,难不成看到了中意的郎君?”

    她坐在榻边,看到母亲这十天变得形销骨立,嘴角逼出的一点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咬着手背扭过头去。

    那一刹,江蓠突然崩溃了,把头伏在她肩上,放声大哭起来。

    江蓠终于抹去眼泪,镇定下来,将那帕子收了,端来床头的梨汤给她润嗓。

    但她闯祸了,闯了很大的祸。

    江蓠忍不住道:“娘,我想就在十五天内,迟了……迟了我怕他不要我。”

    “没有。”江蓠说着卷宗上的文字,“年二十五,未婚配。生的……挺好,性子有点冷。”

    理智告诉江蓠要说点好听的话,可她做不到,把这一天受的惊吓和委屈愤怒全都在母亲怀里哭了出来,眼泪像疯涨的潮水,浸湿了衣衫。

    “楚青崖。”

    “我能。”

    燕拂羽虽不问时政,却也听过这个大名,嘴唇微张:“你说的,可是内阁楚大人?”

    秋兴满要把她卖了顶罪,可她江蓠也不是好欺负的。

    当年白云居里有宫、商、角、徵、羽五位名噪一时的绝代佳人,燕拂羽曾救过顾清商一命,当时两人都未婚先孕,关系极好。顾清商的男人赠了她一对鸾凤小球,后来白云居来了个看相的先生,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必定大富大贵。为报燕拂羽的救命之恩,顾清商便指腹为婚,后来燕拂羽嫁到永州,丢了第一胎,也与远在京城的顾清商断了音信。

    要死一起死,谁叫他倒霉,撞上她了呢?

    江蓠一鼓作气,胡诌:“娘,他虽然性子有点冷,但品性没什么差错。本朝以孝治天下,你要是跟他爹娘说指腹为婚,他不得不从。”

    “你说什么呢!”江蓠埋怨,强压下悲痛,“楚大人的父母三天前来永州探亲,自有一栋宅子住着,就在金水桥西边第三家,我想让你去提亲。”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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