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1/1)

    “是啊马姐姐,你现在着急也没用,还是都听大姑娘的,大姑娘肯定有主意。”一旁的孙姨娘道,说话的同时不忘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

    其实别说马姨娘慌,她们何尝不慌。

    老爷故去的这个打击还没过去,豺狼虎豹就上了门,多亏大姑娘一番斡旋,老爷才顺利下葬。

    如今她们丧服还没脱下,豺狼虎豹又逼上门,这是不给她们一家子活路啊!

    “大姑娘……”

    “大姐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南窗下——

    那里,颜青棠正不疾不徐地饮茶吃点心。

    黄花梨透雕如意万蝠三围屏罗汉床上,搁着一张同色马蹄足的小方几,几上摆着几色糕点,并一盏茶。

    茶盏是汝窑的天青釉盏,盏面光润如玉,点缀着细小开片,如同鱼鳞,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盏好,端着盏的手更好。

    十指纤纤,如柔荑,指甲不长不短,泛着粉色的光泽。

    顺着手再去看人——

    姿色天成,雪骨冰肌,一双幽深的眸子微微上扬,精致秾艳宛若水墨描绘,就是嘴唇太白,仿若伤了元气。

    丫鬟素云暗叹一声,站了出来。

    “几位姨娘姑娘,姑娘从昨儿半夜到现在,就只用了一碗稀粥,您几位估计也累了饿了吧,要不还是先回屋去歇着?”

    “可……”

    颜青棠放下茶盏,看了过来,目光沉静。

    “集福堂那儿你们不用担忧,我自有处置。”

    几人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颜青棠眼眸微微一垂,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鱼贯走出这处偏厅。

    集福堂作为颜家大宅前院正堂,地位自然非比寻常。

    颜家用来会客的厅堂有许多,但少有动用集福堂的时候,一般动用上,要么是家中有贵客,要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颜翰河大抵也清楚‘集福堂’的重要性,带着人来到颜家后,便长驱直入来到了这里。

    此举颇有示威含义,至少颜家的下人都感受到了。

    “让你们续茶,续了半个时辰茶也没上来,颜家就是这么待客的?”

    “你们大姑娘怎么还没来?不是说人已经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

    偌大的堂上,正中是一副巨大的中堂画,其下左右两边各是一张紫檀雕山水大椅。

    这是主位。

    再往下两侧各是四把紫檀木太师椅,中间以花几相隔。

    此时集福堂上站了许多人,但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有座,分别是颜翰河以及几个花甲之年的老者。

    甚至连颜世海兄弟二人都无座,陪站在一旁,更不用说颜德耀这种小辈了。

    听见堂上传来吵闹声,从门外行来一个下人。他年纪约莫有三十来岁,身材消瘦,还穿着一身丧服。

    “今天我家老爷出殡,各处的下人都调去送灵了,灶上无人看火,因此茶水上得慢。”

    顿了顿:“我家姑娘是回来了,刚进门。姑娘送灵,上山下山,一身尘土,贵客临门,总要收拾一二。”

    言语正常,行为恭敬有礼,偏偏能让人体会出讥讽的味道。

    有人会赶着人家家里办丧事上门吗?人家去送葬,‘贵客’来了,哪门子贵客?还要喝水吃茶,有那个脸皮吃茶?

    颜翰河早就后悔了,他就不该因一时冲动,叫上人就来了颜家,也没事先打听好人家回没回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这儿了。

    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关键是不止他一人,其他人还好,那几位族老在族里辈分大,地位高,哪里遭受过这种冷遇?

    此时借机发怒,怒是发出去了,打得却是自己的脸,被一个下人堂而皇之奚落,关键还不能反驳,反驳就是自扇嘴巴。

    发怒的族老正要拍桌子,颜翰河咳了一声,制止了他。

    “去催一催你家姑娘,哪有让长辈们一直等着她的?”

    短短一句话,便撇过自己这群人‘来得不是时候’,反而将话题转移到颜青棠不敬长上了。

    果然不是颜世海那种蠢货可比的。

    颜青棠步入堂中。

    还是一身斩衰丧服,跟之前送灵时打扮别无二致,仿佛方才下人说她要回屋收拾一二,都是虚话。

    可颜翰江瞧着她鞋履洁净,不沾任何尘土,显然是刚换过。

    明明换过衣裳,却偏偏还要穿一身丧服,为何?

    颜翰河故意多看了几眼,他以为颜青棠多少会露出几分无措之色,毕竟被人戳穿用意,是个人都会羞愧。

    谁知一抬眼,却看到一双很平静的眼睛。

    他不禁一愣。

    ……

    “今天我们来,是为了你家立嗣之事,你爹没有儿子,你一个女儿家,自然继承不了你爹的香火,还是得另寻嗣子。”

    “是啊,一个女人能做什么,还是应该嫁了人,老老实实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让我说,你爹就是糊涂了,我早就说他糊涂,又不是不能生,非得拿着一个女子当儿子养,如今……”

    族老们言辞激烈,历经岁月的老脸都是对女子的不屑,以及对颜青棠的嫌弃。

    事实上他们不是今日才嫌弃,而是早就嫌弃颜世川将女儿当儿子养,还弄出个什么少东家的名号,简直是不成体统!

    只是以前碍于颜世川还在,不好说罢了。如今颜世川没了,颜家一屋子妇孺,可不得一泄积攒多年的不满?

    颜翰河暗叹一声,觉得这样也好,本就是要撕破脸皮的,遂不再出声,而是转为去关注颜青棠的反应。

    至于颜青棠,大抵是没想到刚来,几位族老的言辞就如此激烈。

    一字字一句句,刀刀见血,全冲着她来了,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懵了,眼圈已然通红,泫然欲泣。

    颜翰河心中刚觉出有些不对,下一刻宛如炸雷似的男声蓦地从门外响起。

    “这是哪来的一群泼皮鼠辈?竟上门欺负一个孤女,家中丧事还未毕,就逼上门来了?这是欺负我宋家无人?”

    随着话语声,一个身材颇为圆润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年纪约莫有四十多岁,穿一身暗灰绣金钱纹的长袍,手上戴了五六个宝石戒指,皆是明晃晃金闪闪,好一副富气逼人!

    “舅舅!”

    颜翰河心里咯噔一声。

    之前他一直觉得哪有些不对劲,却一直没想明白,可心里有了这种感觉,难免做事谨慎,所以族老言辞激烈些他便觉得不妥。

    此时他终于明白是哪儿不对了,早亡的宋氏并非没有娘家,颜青棠也不是无依无靠,她有舅家,而那一家正是扬州赫赫有名的大盐商,宋家。

    当年颜世川背井离乡离开盛泽,去了苏州讨生活。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多年后他回到盛泽时,不光发迹了,还娶了个盐商家的女儿。

    盐商家什么最多?

    除了盐,那就是银子。

    于是外人便猜测他是受到了岳家的赏识,才能才短短数年里发迹。

    只是颜家和宋家的关系似乎并不好,尤其自打宋氏亡了后,两家更是少有来往,据说是宋家对这个女婿颇有怨言。

    久而久之,许多人便遗忘了还有个宋家。

    此时想来,颜世川还在时,宋家埋怨颜家,如今颜世川死了,可颜青棠乃宋氏遗孤,宋家可能会不管?

    一时间,颜翰河心中乱麻四起,可旋即他又镇定下来。

    宋家来人又如何?

    家中无子,需挑嗣子承继香火,这是宗法礼法,甚至是写进律法的,这个理他走哪儿都不输。

    至于来得不是时候,族老们言辞激烈逼迫孤女?也不是不能解释。

    可很快颜翰河就不淡定了,因为宋文东进来后,并未理会他们,反而折身又从门外迎来一人。

    此人年纪约莫有五十多岁,穿一身湛蓝色常服,看外表平平无奇,似是个文人,可他身边却跟着几个身穿官差服的随从。

    颜翰河心里一惊,站了起来,终于明白颜青棠为何会演的方才那一出,分明就是故意做给人看的。

    ◎招赘◎

    “大人,这便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了。青棠,这是巡江南道御史钱大人,还不快快行礼。”

    说着,宋文东痛心疾首又道:“我不过来迟几日,你们这群泼皮无赖坏了心肝的便上门来欺负孤女。大人,实在是让您看笑话了。”

    “这哪是什么笑话,分明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钱大人面露不满,扫视众人。

    一时间,几个族老激动的红脸全都褪了颜色,浑身仿佛被抽了骨头,全靠撑着扶手才没瘫软下来。

    事情发展至此,傻子也知道被宋家请来的官,肯定是要向着宋家的,他们逼上门来要吃人家外甥女的绝户,人家能放过他们?

    有个族老大抵是上了年纪,实在受不得刺激,竟眼睛一翻晕了过去。颜世海等人则是如丧考妣,觉得这么一遭自己肯定是完了。

    唯有颜翰河还保持着表面镇定,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示意族人把晕了族老抬下去。

    “大人安好,小民姓颜,名翰河,乃盛泽当地人士。家父是盛泽颜氏的族长,家弟颜瀚海乃乾武八年进士,如今任礼部给事中一职。”

    经过这么一会儿,颜翰河也算镇定下来,至少表面是不卑不亢,可圈可点,让人看不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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