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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姆离开房门口之后,祠堂的木门便自动关了起来。从结界的改变方式能够理解到,这个空间本身已经成为异界,藉以完整地封存带有不寻常魔素的黑棘木枝。

    木精在奇族当中并不多见,他们生命悠长且离群索居,各自的圣魔特质也经常十分特异。黑棘木作为一种寄生木,带有对其他生灵不友善的权能,导致了它被畏怖的苦果。

    魔气刺得海韵浑身又痒又疼,在如此炽烈的魔风暴里,能看见黑色枝椏堆积成小山,在昏暗的祠堂中孤独地坐落着。

    海韵小心走向前,儘管有着圣韵的护罩,他还是可以感受到来自木枝当中曾经的意念,正在悠悠地述说着陈旧的过往云烟。

    也许是深切明白这些黑棘木枝都曾经刺在某一个人的心窝上,也许是因为魔韵的魔核就寄宿在海韵手中的剑刃里,他总觉得能够听见来自他们的低语。

    对家人的思念。

    对家国的担忧。

    对恋人的道别。

    对土地的怀咏。

    有多少林卡登之民死去,就能听见多少縈绕不去的沉吟。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海韵已经泪流满面,紧紧揪着胸口的,是上千个属于某人的心愿。他们在虚无当中拥抱着情怀,吟唱常人听不见的歌,用已经失去的双手,捧着再也无法守护的东西。

    自身体内奔流的血脉,在听取着这些黑棘木枝的残留意念,说着传说时代流传至今的故事。

    「拉丝琪的肉身与魔韵的内质,诞下了我的母亲——太阳公主席儿。我是犹克多歷战王布莱德之子,也是圣女拉丝琪、奇族之王魔韵嫡传的后代……」他喃喃地说,彷彿要告慰那些徘徊不去的虚无,「所以,我有义务回应你们的思念与沉痛,是吗?」

    祠堂里忽然静謐了下来,只有海韵一人的提问,回盪在魔素满盈的空间里。

    他将圣魔之剑出了鞘,森琴的手臂变化而成的剑鞘再次改变了形貌,它张开如叶脉一般的密网,披覆在海韵的圣魔药师斗篷上。

    那曾经由森琴的织工手艺所缝补的陈旧斗篷,如今成了如同紫色树皮一般的轻薄甲衣,温柔且执拗地保护着他。

    眼见如此情景,海韵却在心底有了另外的想法。

    「森琴,我有不能逃避的责任。虽说不喜欢让你等待,可我还是必须要去做。」彷彿森琴就在眼前似的,他悠悠地说道:「传说时代的帷幕尚未完全落下,而我想必该是那应该要为传说拉下终幕的人。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汝为何人?」

    静謐的祠堂当中,纷乱的意志与思念合而为一。它用响彻的声音表达着激烈的愿望,蕴藏祈祷与悲叹的语调,贯穿披覆了树纹披风,直达海韵的心脏。

    「我是你们的主人。」海韵坚定地答道。

    「何以证得?」大气在激问中震动着,祠堂里,樑上积灰阵阵飘落,恍若冬日里阴鬱的初雪。

    在纷飞的白色灰烬之中,海韵露出微笑。

    「看来,我也有机会真正作一次自己的主人。」

    他反持银底红边的圣魔之剑,停了半晌。

    随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圣魔之剑的剑尖,轻轻刺入了胸膛。

    一时之间,祠堂里再度激起黑棘木枝所引领的魔素暴风。成堆的木枝飞捲上天,魔气漩涡里,沉吟的生魂在痛苦地喧嚣。

    一点、一点、再一点,剑身埋入身体的过程中,切开肌肤与胸骨的撕裂感与疼痛,却一点都没能阻止海韵的动作。

    鲜血从他微笑的嘴角喷涌而出,直到海韵跪倒在地之后,风暴骤停,黑棘木枝如暴雨落下,将失去了气息的海韵深埋其中。

    「华丽小哥,你真找不到海韵兄弟?」

    盖德里德皱着一张吹鬍子瞪眼睛的大脸,满头大汗地问道:「这三天,我可是满王城都找过了,连侍女的房间都全翻过,都没找着!」

    「到底是怎样的常识会让你觉得能在那种地方找到医侠大人……」巴雷斯坦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就我在林卡登所见,席利殿下不是会藏在那种地方的人吧。」

    「席利殿下已是半奇族之主,自永恆女王殞落时起,便已从他身上感受到昔时主人的声息。」妲雅忧伤地说道:「可如今,王城四处皆无席利殿下之气息,我等林卡登之民竟无从感知,实为费解之事。」

    「哈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面对格莉德质问的眼神,哈姆只得深深叹了口气,高举双手表现出投降的意思。

    「我先说,我不知道海韵现在在哪。几天前我为了鼓励他,与他一起去找了魔韵留下的黑棘木枝。妲雅你也懂的,那是已经逝去的林卡登之民所留下的半奇族核心。」

    「好,那我们走吧,去找海韵兄弟回来。」盖德里德拉住哈姆,迈开大步就要走。

    「你猜怎么着?当时啊,就是海韵把我给撵走的。」哈姆苦笑着说:「那不是我们人类可以随便接近的地方,如果我执意在没有圣韵保护的情况下走进那个堆放黑棘木枝的祠堂,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海韵先生竟然独自作这么危险的事情,哈姆你怎么可以不阻止他?」格莉德双手叉腰,那眼神刺得哈姆脸颊发疼。

    「黑棘木的能量吸收权能,关係到森琴能不能早日恢復生气。事关所爱之人,就像是我面对你的事情绝对不会让步一样,我能要求海韵让步吗?」

    听见哈姆所说的话,眾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格莉德又羞又急,急忙接着说道:「我、我们的事先不说,眼看堤沃殿下今天下午就要被公开处决了,海韵先生会很难过的。你这么聪明,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其实,我早已有所行动了。」哈姆从盖德里德的手里挣脱之后,整理过衣领,无奈地耸耸肩,「但效果不知道能有多少,算算时间,人应该也差不多要到了才对……」

    他一面说,一面向巴雷斯坦使了使眼色。

    「你就净找一些麻烦事给我做,这种破事,全天下就你敢这样乱搞。」巴雷斯坦叹了口气,露出了空洞的眼神,「人已经到了,我让他扮成『罗盘』的士兵,现在就在队列当中呢。」

    一位身穿沉睡罗盘制式暗色皮甲的士兵抬头挺胸站了出来,取下皮头盔之后,一头淡金色的长发犹如金色飞瀑一般流洩而下。

    暗绿色的瞳孔精光四射,但显而易见的忧虑却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骑士中的骑士、王中之王,拥有高洁的意志,以及一颗战勇之心。精壮且高雅的身段,强健而勇猛的光之战士,那不是别人,正是有「光之雄鹰」称号的犹克多第一猛将,第一王子乌恩犹克多。

    眼看格莉德与盖德里德差一点就要双膝一跪,乌恩赶忙趋前,将他们扶了起来。

    「一位是长久以来,护住我三弟安危的勇敢佣兵,一位是经常在沙场上保住我前线弟兄的猛将,我能让你们跪吗?」

    「所以,你这个乱七八糟的弟弟,又是故意要让我看见这一幕的吗?」

    希莲王国第一公主诗妮也在同时从不远处走来,她正色望了乌恩一眼,随后凛然地注视着哈姆。

    「姆恩,你最好搞清楚——虽然前线的战事因为冬季来临而趋缓,大森林烧尽之后,也因为女王驾崩而没有发动大规模总攻击……那并不代表战争已经结束了。你现在的行为如同通敌,这你知道吗?」

    哈姆扮了个鬼脸,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也可以说是战俘啊,之前两位王子,我不都是当成战俘带进来的吗?姐姐你就是这么死脑筋,个性这么拗,小心会被乌恩殿下讨厌喔。」

    「你——!!」

    诗妮难得一见地红了脸,虽然哈姆心领神会的样子,乌恩却是显得有些一头雾水。

    「总归事不宜迟,关于先后席儿的事情,我有事情要跟二弟谈谈。」乌恩拉起哈姆的手,眼神诚恳地说。

    「能说话的人都凑齐了,都一起来吧。」哈姆神色淡然,领着以第一公主诗妮为首的一行人,往地牢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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