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2)

    此刻,竟只剩杜景为与柳贺二人,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排名

    学堂内其他学童此刻都将视线投向杜景为与柳贺二人,议论纷纷,杜景为的功课在这通济社学内通常是数一数二,可谁曾想,柳贺入学不过短短几月,月考中竟能与杜景为较个高下?

    杜景为的面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孙夫子显然也注意到了学堂内的议论声,他并未多言,只继续道:“第二……”

    学童们纷纷探长了脖子。

    “杜景为。”

    “这不可能!”杜景为下意识喊道。

    他并未将所谓月考第一放在眼底,毕竟他志向高远,已定下了科举当官的路子,区区一个通济社学根本困不住他,可此次月考他未得第一,得第一的竟是柳贺,这令杜景为无法相信。

    柳贺何德何能?

    莫非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

    杜景为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比如柳贺之父柳信是孙夫子的得意弟子,比如他即将离开通济社学,孙夫子刻意为难于他。

    杜景为上前领了他的考卷,人却未回到座位,待柳贺上前,杜景为躬身问道:“夫子,学生不明,为何柳贺是第一?学生想看柳贺的卷子。”

    孙夫子看了杜景为一眼:“便依你。”

    柳贺的考卷来到杜景为手中,入眼的是一手端正工整的字,整张考卷光滑平整,未有一处被墨迹晕染,未有一处有划痕错改,与杜景为印象中其他学童的试卷截然不同。

    但仅凭一手字就想拿下社学第一,杜景为却是不服的。

    待我再挑挑他的错处!

    可翻阅柳贺的考卷,杜景为却发现,柳贺帖经题全对,此次孙夫子挑了《孟子》中“胸中正,则眸子膫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一句,此句杜景为有印象,但眊字如何写,杜景为考试时思索半天却未曾想出。

    柳贺竟然全部答了出来。

    贴经题之后的墨义题,柳贺只最后一道被孙夫子圈出,却并非柳贺的回答有错处,而是对原句的理解不够深罢了。

    至少在贴经和墨义两项上,柳贺完全不逊于自己,甚至更胜一筹。

    接着便是唯一一道时文题。

    据杜景为所知,柳贺此前未曾习过时文,他的时文底子恐怕还不如学堂内另外一两位学童,而杜景为将柳贺对这道时文题的解答自前到后完整读了一遍,只见其中圣人道理不少,但文章却极为朴素,杜景为未在其中读到任何文采,而相对之下,自己那篇时文用词却精美得多,算是他尝试时文后的得意之作。

    夫子仅因他在贴经墨义二题上逊色柳贺便将柳贺定为第一,可科举各层,无论是最初的科考,还是以后的乡试、会试和殿试,都是以时文为重,论时文,他杜景为明明强过柳贺千倍!

    “夫子,学生不服,柳贺此等时文,夫子为何判他在我之上?”

    孙夫子接过柳贺、杜景为二人的考卷,轻声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此为宗圣所言。何为士?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柳贺文中,有何为士、士以仁为己任之言,又有如何弘毅之言,对此题的解读,柳贺要比你更为完整。”

    孙夫子又看向柳贺:“此道题你答得虎头蛇尾,不必重复赘言,能答便答,不能答便不要答,到考场之上,考官见你利落或许会放你一马,若是被你废话连篇绕晕,直接判你一个下卷也是极可能的。”

    “此道题我为何挑中柳贺的卷子?”杜景为毕竟也是孙夫子的得意弟子之一,和他解释时,孙夫子也多了一份耐心,“此前我于时文教授不多,但我也曾一再叮嘱你,作文要典雅平实,勿用浮华放诞之言,你文中新词虽多,却不见优柔昌大之气。”

    “今后你也需谨记。”

    孙夫子所言虽然客观,杜

    景为却未听进耳中。

    月考揭晓前,他已在众学童面前夸下海口,一言一句俱是对柳贺的奚落,可眼下他不仅没能奚落成柳贺,自己反倒在柳贺之下,杜景为自尊心本就极强,于他而言,孙夫子的告诫正是对柳贺的偏心。

    其实孙夫子说得一点没错。

    柳贺翻柳信的日记也知道,正德年间科举文风日益败坏,武宗朱厚照多次缺席殿试,和阉党刘瑾勾勾搭搭的大学士焦芳直接把自己儿子取了二甲第一,正德后期及嘉靖初期,士子们科考时常常用奇僻之词试图蒙混过关,嘉靖皇帝任上提出要改革科举文风,恢复原先纯实典雅的文风,孙夫子上了年纪,自是不喜欢杜景为这种花哨却无内涵的文字。

    杜景为心中自然还是不服,不过孙夫子既已解释过了,他也不能再为难夫子。

    他对柳贺依然没有好脸色,加上今日算是丢了一次脸,回座位时,杜景为的脸依旧阴沉沉的。

    “景为你何须生气?你改日在城中请名师指点,学业上必能一日千里,又何须将这乡下社学中的种种放在眼底?”周修志又开始拍杜景为的马屁。

    他这话一说,杜景为面色稍霁。

    可柳贺却在心里默默翻起了白眼,这周修志真是,拍马屁用的都是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法子,他表面上是捧了杜景为,可被他当对照组的却是通济社学其他学童。

    偏偏杜景为没有出声反驳,把他的吹捧受了。

    周修志倒是还想拉其他人一起踩柳贺一脚,学堂里却没人乐意理睬他了。

    “周修志,旁人如何与你何干?”纪文选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这次可是最后,就等着吃夫子的板子吧。”

    周修志被纪文选怼了,也怼起了纪文选:“总好过你,年年都只学《幼学琼林》。”

    结果是,周修志与纪文选二人齐齐吃了手板,尤其纪文选那句“小人抬人”让孙夫子发飙了,连多年的书生涵养都抛到一边:“我让你小人抬人,小人抬的就是你!”

    两人不仅享受了戒尺服务,还被罚抄《论语》五遍,“君子不以言举人”一句纪文选罚抄50遍。

    柳贺:“……”

    所以这一日下学,他听得纪文选一路抱怨,这人还以手疼为由让柳贺帮他拎书,柳贺看在他要罚抄的份上帮了他一把。

    对柳贺来说,抄书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可对纪文选来说,这可是上刀山下火海的酷刑。

    “我那一手字本就叫夫子斥责过多次,平日他不常见我的字便也罢了,这一回罚抄的字叫他看了,怕是会气上加气,把我骂上几遍。”

    挨骂纪文选倒是不怕,他怕的是孙夫子再叫他抄一遍书,那就真要了他的命了。

    纪文选试图让柳贺帮他抄书,可惜就算他开出再高的价码柳贺也不答应,纪文选只能耷着耳朵回家去了。

    ……

    月考过后,柳贺继续沉迷于各类四书的解读,夏日的暑热逐渐散去,雨水也少了,柳贺便不再成日待在家里,偶尔会去河边散散步,或者往集镇上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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