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2)
施允似乎挺喜欢吃葡萄，柳贺请他吃他也不客气，甚至直接坐到柳贺旁边，看他研究文章。
一转眼，一页大纸便被柳贺抄满了，这是一本镇江府士人出的乡贤录，印刷时用的就是最贵的白棉纸，这种纸纸色洁白，触手绵柔，写起字来墨色饱满，属于柳贺觊觎已久却买不起的纸类。
正抄得专注，座位旁却忽然站了一个人，柳贺刚刚都没注意到，发现对方之后，柳贺停下笔来。
柳贺转瞬便抄了大半，他搁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身体，继续看刚刚的文章。
“施兄可知这葡萄由何人带进句容？”
“仙翁抱朴子。”
“宽以居之，仁以行之”一句出自《易》，是说君子为人要宽宏大度，做事要讲仁义、行善举。
虽文章学得艰辛，柳贺却从未放松过对习字的要求，入学之后，无论是破题还是写文章，柳贺宁可慢些也要将字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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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兄的意思是，我该学唐宋文章？”
“施兄作文时是如何想的？”柳贺忍不住问。
柳贺只能感慨，不管什么年代，宗教敛财的本事都叫人敬佩。
施允给柳贺点出了几个毛病，都是一语中的。
学堂外蝉鸣声阵阵，他却丝毫不受打扰，窗外偶尔有风吹入，将纸页吹开，柳贺拿镇纸压于其上，继续抄。
施允尝了颗葡萄，便继续看柳贺抄书，便是乡贤录这等最无趣的文字，柳贺也投以十分的专注，他在抄书时极其安静，整个人仿佛与学堂外的书融为一体似的。
他原本打算来学堂读书，却不想学堂中已有人在了。
柳贺笑道：“那施兄你多吃几颗。”
“施兄果然博闻强识。”
抱朴子便是东晋葛洪，据说葛洪是句容人，曾在此修炼得道，茅山的壮大似乎也与葛洪有关联，金山寺的和尚降妖，茅山的道士捉鬼，住在镇江府城内，幸福感着实满满。
“这个得看你自己的长处。”施允道，“柳兄可拿出那日舌战葛长理的气势。”
柳贺便遵照施允所说练起了文章。
这种纸的市价是三两银子一张。
那本乡贤录字数不多，再稍加把劲就能抄完，书肆那边掌柜也不着急，柳贺可以缓几日再交。
眼下趁着施允在，柳贺便将那篇文章重写了一遍。
柳贺又吃了两颗葡萄，这才提笔开始抄书。
抄书时柳贺便渐渐忘了时间流逝。
“不必管我。”施允看了片刻，问道，“这是在……抄书？”
“多谢施兄了。”
丁氏族学书堂中藏的名家字帖更多，柳贺虽不能将书带出，却也可以利用午休时间模仿一二。
“要一鼓作气，不可束手束脚。”施允接过柳贺文章，先看破题，如今族学众人都知晓柳贺破题厉害，文章结构也并不松散，只是他作文时思虑太多，处处都要，便反而有些拘于形式了。
抄书之前，柳贺翻开自己的两篇文章，对照着程文挑毛病，柳贺写文章的时候很爱思考，看文章的时候同样如此，其实对比他写的第一篇时文，他眼下的进步已经十分明显。
这篇文章是前几日丁显布置下来的作业，诸生各交一篇，柳贺的弱项依旧在收尾上，他对比施允和自己的文章，只觉对方之文到后股束股时气势愈显磅礴，仿如滔滔不绝一般，而自己的文章则有些虎头蛇尾，破题最佳，也算言之有物，可用来支撑破题的内容却显得单薄。
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施兄，宽以居之仁以行之一文可否借我一观？”
施允转过身来，思索了片刻：“稍候片刻，借我笔墨一用。”
掌柜虽然没有细说，但柳贺猜，抄书恐怕是富商用来讨好本地士绅的，不管怎么说，手抄总是比印刷更能显出诚意。
大明朝的水果种类比柳贺想象中丰富多了，常吃的品种大多都有，当然，后世时髦的榴莲车厘子之类的是吃不到的，至于葡萄，应天、镇江二府一直有种植葡萄的传统，后世闻名的丁庄葡萄便是产自句容。
好吧。
据说眼下最贵的纸名为磁青纸，是用靛蓝所染，色如青釉，这种纸主要用来抄佛经，往往用金漆来抄，因而有“碧纸金书”之称。
柳贺点点头，将葡萄推了推：“施兄也尝一尝，施兄未返家吗？”
柳贺目光专注，蘸完墨后，白棉纸写出的字比竹纸更显秀气，因它对墨的吸收更充分，柳贺不想辜负了这难得的好纸，一勾一划都极为用心。
乡贤录上废话虽多，却也请名家写了一篇赞美本地乡贤的文章，格式虽不似应试文那么严谨，但文章本身还是有可读性的，柳贺抄时特意关注了文章的后几股，一边抄一边学文章。
其实丁显也和他提过，让他下笔时不妨狠一些，笔锋激烈一些，再慢慢转向柔和，这样操作起来更容易，若是一开始气势便不足，文风再想转反倒难了。
“不必客气，算是谢你葡萄之请。”
施允外表淡漠，骨子里其实是个挺热情的人，柳贺与他相处时并不抱过多期待，可施允待他却比旁人更亲厚些。
施允是府城人，家在丁氏族学旁边，稍稍走两步就能到，他平日就能回家住，只是他更喜欢读书时有人激励的氛围。
这次抄书用的也是白棉纸。
施允本就不喜人吵，见柳贺在练字，他也静静坐在一旁，翻书看了起来。
汤运凤邀请过柳贺好几回，他爱凑这种热闹，可惜柳贺毫无兴致，他去文会能做什么？比写诗他可以说是毫无诗才，比制艺，他文章写得连自己都不够满意，难道要当场背一篇《论语》不成？
的确可以放宽心慢慢来。
柳贺洗了葡萄，独享了一串，还有一串他用小碗装着带去了学堂，今日族学放假，学堂内空无一人，抄书正合适。
施允便将自己那一篇文章默了下来，递给柳贺。
柳贺：“……”
“我家就在南门大街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