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8)

    许明意将洗完澡,那张脸洗干净了,又带了些病气,显得分外苍白羸弱,却衬得脖颈白皙修长,很是打眼。他穿的是秦河的旧衣,可秦河足足高了许明意大半个脑袋,肩宽腿长,一身腱子肉,他的衣服出穿在过分清瘦的许明意身上自是不合身的,裤腿还挽起了几截,偏许明意这人贵气雅致,穿着粗布衣裳更是多了几分天然的素净漂亮。

    许明意出身好,是许家的少爷,张家上得了台面的张家大少奶奶,那份金玉富贵养出的气韵自是秦河没见过的。他心里莫名有种让许明意穿他这身衣服,是粗布裹美玉——糟蹋了的诡异感觉,好似许明意该穿的,是布庄里最好的绸缎做的锦绣华服。

    想什么呢?这就是一肉票!能给他一身衣服穿都算自己仁义了!

    秦河盯着许明意看得久了,许明意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冷淡,自打张家派来杀他的人对他起了歹心,许明意就极为厌恶别人盯着他这张脸看,否则也不会在路上将脸抹得黑黢黢的。

    似乎是觉察出了许明意的不善,秦河尴尬地一笑,又不是姑娘有什么好看的?长得再是赛天仙,自己有的,他也有。

    秦河清了清嗓子,说:“没想到洗干净了还挺人模人样的。”

    许明意面无表情。

    秦河此时也恢复如常,对许明意说:“吃的在里头,吃完把碗刷了,你自个儿的衣裳自己搓。”

    秦河嘴上说将东西都吃了,却还是给许明意留了三个大馒头,粥也留了一海碗,白米粥,熬得软糯细腻带着米香。自在黑店里遭算计之后,许明意一路上都是凑合着吃的干粮,乍捧上这么一碗白米粥,白面蒸的馒头,肚子先咕咕叫了起来,当下再忍耐不住,馒头就粥呼噜呼噜祭了五脏庙。

    许明意这些日子饱尝人情冷暖,而今又是人在屋檐下,虽记着秦河差点拧断他手臂的仇,用过饭,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碗收拾了,去刷碗洗衣服。

    涂狗儿来的时候就见秦河和许明意,二人一个在劈柴,一个在搓衣服,还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抬抬头瞅瞅门,又瞅瞅秦河,才反应过来,没走错地方。

    涂狗儿:“虎哥!”

    他先叫了起来,手里还拿了一兜红通通的柿子,说:“今儿早上和刘三儿他们去摘了柿子,给你拿点儿。”

    秦河搁下了手里的斧子,对涂狗儿道:“谢了,放那儿吧。”

    二人很是熟稔,涂狗儿将柿子兜放一旁,对秦河说:“他干嘛呢?”

    秦河说:“洗衣服啊。”

    涂狗儿:“……他好了?”

    “昨儿晚上不是还烧着吗?”

    秦河不以为意道:“这不是醒了么,他自己的衣服不自己搓,还要我给他洗吗?”

    涂狗儿嘿然一笑,道:“这小子命还真大。”

    二人正说着,许明意将搓干净的衣服丢桶里,站起身,他身体正虚弱,起得太急眼前发黑,撑着墙缓了半晌,才没有摔在地上。他提着木桶,回过身,就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好奇地盯着他看,他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去晾晒衣服。

    涂狗儿微微睁大眼睛,半晌,说:“他怎么长这么白……跟白面大馒头似的!”

    秦河想起早上揉的馒头,深以为然。

    涂狗儿说:“哎,真可惜,是个男人。”说着,还颇为惋惜地瞧着许明意瘦削的背影,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说:“虎哥,那不是你的衣服吗?”

    秦河:“昂。”

    “他就那一身衣服。”

    涂狗儿想想,也是,他嘿嘿笑道:“虎哥,怎么你那衣服穿他身上,比穿你身上好看?”

    秦河一巴掌拍他后脑勺,道:“你老盯着他好看不好看干什么,转性了?”

    “哎呦!”涂狗儿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说,“哪儿能啊,我又不是曹贡兄弟。”

    秦河听见这二人的名字,皱了皱眉,曹贡兄弟也是平顶寨中响马,二人独好清秀少年。这二人凶戾残暴,手底下没少出人命。

    许明意晾晒好了衣服,刚转过身,就听涂狗儿道:“哎,你叫什么?”

    “我叫涂狗儿,这是我大哥,秦河,你可以叫虎哥,”涂狗儿笑嘻嘻道,“小子我可告诉你,要不是我虎哥开口,二当家说不定就把你丢回黑屋子里,你就死了。”

    “我虎哥救了你。”

    许明意看着二人,面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道:“许明意。”

    涂狗儿眨了眨眼睛,道:“这读书人的名字就是和咱们不一样,怪拗口的。”

    “二当家已经答应留下你了,等你好些了,见过大当家,就是自己人了。”

    对于涂狗儿所说的,二当家答应留下他,许明意并不意外,否则他不会在这个地方醒过来。许明意点了点头,提着木桶便走了。

    许明意就暂且留在了秦河的家中。秦河光棍一个,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收留许明意,他算不上一个好人,落草为寇的这几年里,手上更是没少沾人命。

    兴许是看见许明意,便想到当年因官府通缉,只能不断逃亡的自己。

    秦河这人一身江湖习气,对敌人下狠手,对自己人倒是讲道义。他虽和许明意有些龃龉,可那时他是劫掠的响马,许明意是被劫的,如今许明意已经是寨子里的人了,也算兄弟。当天下午,秦河就将隔壁堆放杂物的小间拾掇了出来,还安置了一张简陋的木床,让许明意住。

    秦河还会下厨,做的竟也不错,菜是地里拔出来的萝卜青菜,他还切了腌肉,二人都是男人,秦河饭量大,做的菜量也足。看着许明意吃着他做的菜,露出的一抹诧异,他还颇为自傲,说他这手艺,比寨子里做饭的婶子还好,不是谁都能吃上的。

    许明意瞥他一眼,不吭声,却往碗里多夹了一块肉。

    最后洗碗的还是许明意,秦河说,没道理做饭的是他,洗碗的还是他,许明意又不是他媳妇,凭什么让他伺候着。许明意冷笑道,哪家姑娘想不明白嫁响马?

    秦河嘿了声,说,瞧不起响马?你也是响马了。

    又过了几日,许明意身体养得好些了,秦河带他去见独山龙。临出门前,看着他那张和响马格格不入的脸,伸手探过去的时候,许明意浑身紧绷,戒备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秦河啧了声,捋了捋许明意乱糟糟的头发,半遮住眉眼,道:“你这头发哪儿弄的,跟狗啃似的,我要是这个剃头匠,干脆把干活的家伙儿都折了算了。”

    许明意看了眼他那剃得能看见青茬儿的头皮,秦河生得浓眉大眼,轮廓深刻利落,个头高又精壮,显得很有股子匪气。

    独山龙显然是知道许明意的,他瞧了许明意半晌,又看向秦河,秦河点了下头,拿过一旁的碗,倒下半碗酒,又走向许明意。许明意看着他握着匕首走向自己,心紧了紧,就听秦河说:“伸手。”

    过了几息,许明意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秦河握着匕首在他掌心一划,瞬间就见了血,血水滴答滴答淌入碗中,秦河说:“许明意,你对天起誓,自今天起加入平顶寨,不背叛寨子,不背弃寨中兄弟,如有违背,天诛地灭,死无全尸。”

    许明意掌心吃了疼,却忍住了没有抽回手,他看着那碗血红的酒,开口道:“我许明意对天立誓,今日入平顶寨,不背叛寨子,不背弃寨中兄弟,如有违背,天诛地灭,死无全尸。”

    说罢,接过秦河递来了的酒,忍住喉咙里漫上的恶心感,一饮而尽。

    “好!”独山龙突然大笑出声,他看着许明意利落的动作,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就是自己的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许明意拱手道:“多谢大当家,给我一个容身之处。”

    独山龙说:“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都说不打不相识,”独山龙说,“等这票干完,庆功宴上,好好地喝上几杯,要是有些什么不快的,就算过去了。”

    许明意自是应和,道:“是。”

    许明意和秦河离开了独山龙的主屋,秦河道:“都得走这一遭,是寨子里的规矩。”

    许明意没有说话,他看着掌心的伤,秦河下刀有分寸,又洒了止血的药粉,血已经止住了。

    秦河哼笑道:“放心,没几天就好了,老柴就配的止血药粉最管用,”他有点儿肉疼,说,“就是卖得贵,那么一点儿,敢要一块大洋,嗐,以后你就知道了。”

    许明意听着“以后”两个字,恍了一下神,说他:“药本就贵。”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上一页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