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6/8)

    弓梓郢没得到回应。

    后来姚漆很久没见过弓梓郢,他以为他已经死了,可是没有,小弓梓郢三年拔高了不少,头顶已经能到姚漆鼻尖的位置。

    “挺厉害啊小孩。”姚漆真心实意夸赞。

    弓梓郢带好拳套,回应给姚漆的是一记重拳。

    赢方依旧是姚漆,不过他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弓梓郢浑身是血躺在拳场上,胸口起伏大地吓人,他说:“疼呀,都快疼死了,但是不能就这么死掉。”

    弓梓郢一共在拳场摸爬滚打了四年,从被追着打的小孩成长到拳场第三。或许这个名次并没那么光鲜亮丽,但这个过程中付出的血肉姚漆深有体会。

    没有比赛时,孩子们被两两关进铁笼进行训练,地下拳场并不分什么长幼,差不多的孩子就关在一起打,打到再也站不起来为止。期间不乏有人被打死,但死了就死了,这里的孩子要么是被卖进来的,要么是被拐进来的,没人在乎他们的生死。

    当时有很多个地下拳场,他们就像被训出的狗,被熬顺的鹰,每天辗转在不同的拳场,身上被押上不同的筹码。

    后来弓梓郢用什么方法让警方捣毁了地下拳场没人知道。

    弓梓郢从拳场出来后被弓陕带走,连会虽然被送进福利院,但弓梓郢一直都在偷偷给他打钱,如今八年过去,连会以为他跟他哥终于可以像其他兄弟一样……

    姚漆把车开到别的地方,两个人蹲在不远处等着,弓陕的人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从江下游发现弓梓郢。

    人被送去医院抢救,令东玉得知后也立马买了最近航班的机票,却被这该死的天气绊住了脚。

    弓陕坐在手术室外等着,直到中午手术室灯灭,弓梓郢身上连着一大堆仪器被转移进重症监护室才离开。

    连会迫不及待跑去问医生弓梓郢的情况,得到的答复是病人冲进水里时头部受到重创,暂时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仍然需要在重症监护室住着。

    弓梓郢就那么孤零零躺在那里,所谓的亲人、爱人都不在身边。

    “老板,地下拳场的事我们查到一点线索。”

    弓陕把手里的饵料丢进鱼缸示意手下继续说。

    “是、是您儿子……”

    弓陕扯起嘴角,不仅没生气,神情里反而有一丝骄傲。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在弓陕的安排下,弓梓郢就读于本市一所商学院,不过弓梓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学期连挂五科被学校劝退。

    弓陕财大气粗,转头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弓梓郢才得以继续读书。

    “儿子,好好读两年书吧,等你毕业了爸就送你一个分公司。”

    弓梓郢此刻正在打游戏,头也不抬敷衍道:“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弓陕没动,朝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

    弓梓郢被一左一右架起,手机掉到地上摔碎了屏幕,正在进行的游戏也输了。

    “干嘛?就这两个人也想动我?”

    弓陕但笑不语。

    弓梓郢猛地俯身从他们的桎梏中退出来,他知道弓陕找来的人绝对是有些身手在的,一对二,他不占便宜。

    那两个人果真如弓梓郢所料,一个攻头一个攻尾,弓梓郢避无可避朝弓陕跑去。

    “行啊老头。”

    弓陕:“五年前地下拳场,是你给警察通风报信的吧。”

    弓梓郢抓起手边的凳子冲着弓陕就砸了下去,被他找来的人腾空一脚踢开。

    “差一点呢,你养得狗真不错,打个赌吧老爹,他们赢了我,我就回去好好读书,但要是我赢了他们,你这两条狗归我怎么样?”弓梓郢不觉得自己会输,同样的,弓陕也不认为自己的人不行。

    “好啊,不用留手。”

    前半句是对弓梓郢,后半句就是对他那两个手下了。

    原本弓陕是让他们收着点手的,到底是他唯一的孩子,真的打死了他这个年纪恐怕也很难再生出来一个了,就算还能生也不一定能养到他有本事继承家业。可是弓梓郢没否认拳场的事,那说明当初真的是他跟警察联手端了他最初的“事业”。

    弓陕可以容下一个叛逆的儿子,却不能容忍这种他自认为的背叛。

    弓梓郢专挑要害,另外两个人也下死手,没多久三方都挂了彩。

    学校宿舍是四人间,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走廊上开始有人来往。幸好弓梓郢住一楼,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另外两个人紧随其后。

    宿舍楼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夏天蚊虫多,那里没什么人,所以弓梓郢跳出来就直奔小树林。

    身后的人追来,一把拽住弓梓郢,弓梓郢一对二体力消耗巨大,一时没能躲开。拳头落在鼻梁上,几乎瞬间出了血。

    弓梓郢一向对自己这张脸引以为傲,在地下拳场那些年都不曾伤到鼻梁,他用舌头在嘴里搜刮一圈,吐出一口血沫。

    “狗太认主也不是一件好事。”

    另一个人见弓梓郢被打得单膝跪地,不知从哪捡了石头扔过来。弓梓郢抱头翻滚,险些被石头砸中,对方步步紧逼,恰好他身后着一根枯树枝,树枝划破风声落在皮肉上,处处生花。

    疼极了,顾不上什么,被弓梓郢打得那个人突然扑过来。

    “唔……”

    树枝扎进血肉里,弓梓郢疼得冷汗直流。

    有人从树林旁经过,弓梓郢钻进树最密集的地方,树脚下是低矮灌木,那些带着刺的植物划破他的脸,他的衣裳。

    令东玉抱着课本,本来是要回宿舍的,却刚好看到弓梓郢一身是血从树林里跑出来。

    弓梓郢和他身后两个人都认出令东玉了,令家他们还有所忌惮,所以躲在树林里并没有再继续追赶。

    弓梓郢擦了擦蹭到令东玉身上的血,想说抱歉来着,但没说出口就晕了过去。

    人送到医院,医生说弓梓郢身上的血不全是他的,除了肩膀处被树枝扎伤的地方和鼻梁有些严重,其他的伤口涂过药就没什么大碍了。

    弓梓郢睫毛长长的,尖部颤抖着扫在包扎鼻梁的绷带上。

    令东玉犹豫着要不要报警,他这一看就不是自己整的。

    一只细白的手伸过来。

    “别报警……”

    弓梓郢视线还不能完全对焦,眼睛要睁不睁地眯着。

    “你先好好休息,我暂时不报警好嘛?”

    弓梓郢闷哼一声又沉沉睡过去,过来换药的护士解释道:“他这是体力消耗太大了,睡一晚就好了。”

    第二天弓梓郢醒来没见到令东玉,缠着护士一直问:“姐姐昨天送我来那个帅哥你看见没?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他昨天走得时候有没有说啥?”

    护士被他问得不耐烦,但是回头看见他那张脸又说不出什么重话。

    “他说医药费已经帮你交了,伤好了就可以离开了。”

    “啊?什么意思?那他不会再过来了?”

    护士见他这个反应有些好笑,“他是你男朋友?”

    弓梓郢看天看地,最后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令东玉提着果篮刚好进来,很不巧,刚刚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但他没说什么,放下果篮从弓梓郢身边经过时小声反问:“男朋友?”

    弓梓郢脸唰得一下红了。

    “不是不是,他不认识我,是我暗恋他。”

    护士没说话笑着出去。

    令东玉听出来他在胡说八道,也没跟他计较。

    “昨天的事真的不用报警吗?”

    弓梓郢轻轻碰了碰自己鼻子,貌似骨头还在。

    “不用,他们伤得比我还重,报警说不定被抓的是我。”

    令东玉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削皮,“是吗?那要通知一下家里吗?”

    弓梓郢接过令东玉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口,“也不用,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我是孤儿。”

    令东玉:“哦……”

    弓梓郢睡了一天,一颗苹果几口就下了肚子,“吃饭吗?我请你!”

    令东玉刚要拒绝人就被弓梓郢拉起往外走了。

    夏天街道上随处可见烧烤摊,弓梓郢坐下就噼里啪啦点了一堆。

    “你的伤吃这些没问题吗?”令东玉真诚发问。

    弓梓郢:“没事不喝酒。”

    令东玉:“?”

    谁问你喝不喝酒了。

    两人刚好坐在下风向,烧烤冒出的烟熏得令东玉睁不开眼。令小少爷从小到大就没闻过人间烟火气,一时被熏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老板端着烤好的串串过来,“小伙子,坐那边没烟。”

    弓梓郢这才意识到令东玉被熏得不轻。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这个位置不太好。”

    令东玉咬牙:“没事儿。”

    两人换了位置坐定,弓梓郢吭哧吭哧开吃。

    说真的,单看弓梓郢的长相和穿着,完全不会联想到他吃相这么差。

    像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弓梓郢吃得差不多了才发现令东玉从头到尾都没下手。

    “怎么了?不合胃口?”

    令东玉摇头。

    “羊肉过敏?”

    令东玉又摇头。

    “猪肉过敏?”

    令东玉还摇头。

    弓梓郢一拍脑门:“你不会没吃过吧?!”

    “……”

    “我怕你不够吃。”

    弓梓郢:“……”

    “见笑了,我下次注意。”

    弓梓郢擦擦嘴又重新点了一些给令东玉,自己慢条斯理吃剩下那些。

    眼看着令东玉皱着眉头把肉串放进嘴里,几秒钟后眉头舒展开来。弓梓郢心情大好,“咱们加个微信吧,我把医药费转你。”

    令东玉擦擦嘴巴想说不用了,没多少钱,用不着还了,又猛地想到他是个孤儿,为了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可怜他,令东玉掏出手机加了弓梓郢微信。

    手机连着响了两声,一次是通过好友申请的提示,一次是转账的提示。

    弓梓郢转了两万块钱给令东玉。

    令东玉看着手机界面上的金额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弓梓郢的医药费真的没花多少,而且他作为一个孤儿,是不是出手有些许的阔绰……

    “你之前不在这读书吧?”

    令东玉嗯。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哦?”令东玉终于正色看他。

    “收了吧,我爹的钱,不花白不花。”

    弓陕虽然对弓梓郢下手挺狠,但是给钱上一点都不含糊。

    令东玉有些不高兴,这人张口就胡说八道,前脚还说自己是孤儿,后脚又冒出来个爹。

    见令东玉起身打算离开,弓梓郢手忙脚乱拉住人家,期间扯到肩膀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哎!”

    令东玉到底心软,没把他扔下离开。

    “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啊。”令东玉小声嘀咕,弓梓郢听见了,抬头一笑,令东玉恰好准备弯腰扶他,两人鼻尖差点对上。

    令东玉心脏怦怦跳,觉得这种反应实在不对劲。

    “我叫弓梓郢,这句是真的。”

    “你爸是弓陕?”

    “对啊。”

    弓梓郢吃饱一拍肚子,前面噼里啪啦点的一大堆和后面给令东玉点的那些大部分都被他吃了,两个人溜溜达达往学校走。

    “什么时候回国的?”弓梓郢问,语气像关心多年未见的老友。

    令东玉歪头看着他不说话。

    弓梓郢乐了,“我不至于去调查你,你知道我和我爹的名字却对不上人,之前应该一直在国外吧。”

    令东玉收回目光,“嗯,刚回国不久。”

    “你也住校?”

    “不住,我在学校旁边有一套公寓。”

    “那能带我回去吗?”

    弓梓郢眼睛忽闪忽闪望着他,令东玉反问道:“难道你一直住学校吗?”

    “我没有房子,不住学校住哪?”

    令东玉被问住,弓梓郢怎么会没房子?弓陕连房子都没给他?不会又在胡说八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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