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桥: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很喜欢小孩(2/5)
他尽可能端稳声线:“哪座桥?”
“怎么了?”裴映问。
裴映了解他,用拇指指甲盖抠什么东西时通常代表那个时刻他情绪有波动。
刚说完,食指又传来一阵剧痛,他简直怀疑是不是医生给他接错位了。
“啊,对了,”谭辉转身把门外的保镖领进屋,指指少女,“让妈妈桑赶快给这只小兔上药!明天还得招待别人呢。”
施斐然停住呼吸,整个身体只剩下心脏跳动,周遭也只剩下海浪声。
“……裴先生还说,他答应了一个孩子,要救我们所有人!”
乌云很黑,江水也很黑。
这男孩大概把他也当成了这场灾难的幸存者。
小孩穿着黑色t恤,t恤上印着一只白色的猫。
这些孩子反过来倒逼得裴映老老实实留下。
谭辉:“大伯就能帮你到这了,万一你得罪,大伯保不住你,到时候别说从岛上出去,有没有小命都不一定了。”
他小时候总记不住那条江叫做蓝江,因为桥的名字是摇篮桥,他总把江的名字记错成摇篮江。
说“裴映要救这里所有的孩子”没用,反而会让陈向阳更放心,因为陈向阳知道这地方如何运作,陈向阳有这份自信:没人能救到这些孩子。
他抬了抬食指,手下当即把少女口中刚塞进去的毛巾掏了出来。
“不急。十三四岁的小孩,化什么妆,我看就这样最好看。”谭辉将少女垂在额前的长发拢到她耳后,“孩子,大伯跟你商量商量,一会儿你先陪,等走了,我立刻领你见大老板……”
三小时后。
小弟答道:“大老板和还在赌场,一会儿才过来。妈妈桑正收拾喜欢的小兔。”
一颗被压扁的糖,糖纸看上去很廉价,而且黏糊糊的。
“桥面可能会二次坍塌,再往前很危险。”小男孩跟他说。
少女摇摇头:“我不信任他!你让我见大老板!”
妈妈桑扭着腰,用粗犷的男性声线撒娇道:“这只小兔今天特别能吵,往常她不这样。我问她怎么了,她非说要见大老板……这孩子精得很,不知道又想怎么骗人呢,辉哥你不用当回事。”
谭辉停住脚步,手指传来针扎般的疼痛,夸张到让他两腿都跟着麻痹。
施斐然没有回头,仍然注视着舷窗。
“不要再哭了,吃不吃糖?”
施斐然转回头看向那座岛的方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更远处,有发光的灯塔。
“可能是学校有表演,”裴映抬起双手在脖子上比划领结的形状,“他穿了一整套蓝色西装,一看见我就哭了,他不是事故受害者,我不知道他哭什么。”
“别急啊,孩子,先让我说……”谭辉再次忘记手受伤,抬手腕的间隙牵动骨折的手指,他“嘶”了一声,盯着眼前的少女接着道,“你是混血吧,混哪里啊?”
回去的浪花变得温柔,轮渡速度不快,施斐然几乎没有晕船的感觉。
“西班牙!我生父来旅游时给我父亲钱,租了妈妈一个月……我在网上自学的西班牙语!我想要攒钱去西班牙找我生父!小述!小述不是逃走了吗!裴先生把她送去越南她妈妈那里了!裴先生亲口跟那个漂亮男人说的!”
看见少女顿时变成颤巍巍的模样,他满意地笑了笑,问道:“那你怎么不乖乖地等裴先生救你啊?”
“他们那天刚刚吃掉了我养的狗,看见他们死,我……我真开心。”
少女死咬住下唇,不说话。
“是你们一家出事的那天吗?到底是怎样的事故?”施斐然也用西语问道。
陈向阳的喉结滚动,移开视线,又重新在沙发椅上坐下了:“老谭,你的手怎么样了?”
半透明的裴映有着极其柔软的眼神。
谭辉注意到这少女明显是一副偏西方的立体面孔。
接着,他从半透明的舷窗上看见了裴映的脸。
只不过谭辉将少女的话改动了一下,让她省略了几句话,省略了裴映所说的“救出岛上所有孩子”,换成此刻他正听到的:“……裴先生说,等着你犯错,他想把你顶掉,他知道你不是这地方的真正掌权者,他能顶施鸿的位置,也能顶你的位置……”
输送者这个位置,不缺军火不缺马仔,不过说真正的权势,“大老板”还缺了许多。
施斐然掰断了他两根手指!这些天疼得没有一天睡出整觉!
小弟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没等递过来,直接被他挥手打掉:“谁他妈要这种!”
虽然这孩子的t恤很旧,上面的胶印已经开裂。
施斐然也没有说话。
一段脆生生的尖叫蓦地钻进谭辉耳朵里——
摇篮江是施斐然心中最温柔的景色,不会因为那次坍塌失色。
“蓝桥,以前叫摇篮桥。”裴映自顾着说下去,“有个奇怪的小孩往断桥那边跑,我拽住了他。”
他不怕死,他怕施鸿。他因为太害怕施鸿,所以不怕死。
少女再一次说出他听到过的话。
但施斐然还是在那一刻嫉妒起对方——凭什么这个小孩可以穿他喜欢的衣服?
他抿了抿嘴,毫无预兆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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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辉瞥了对方一眼:“有烟没有?”
眼泪从少女眼角流下来,她盯着谭辉点点头。
谭辉揽住少女的肩,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他厌恶地松开她,在她衣袖上蹭了蹭手上沾到的汗,看向陈向阳道,“这只小兔有话跟你说。”
他佝偻着身体,龇着牙看向右手上绑着的钢板。
本该在门外站岗的保镖忽地小跑进走廊,对谭辉道:“辉叔,大老板和下船上岸了!”
另一名有眼力的手下当即递过来一根大麻烟。
施斐然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谭辉吸了一大口大麻烟,吐出浑浊的雾,扭头问自己身后的小弟:“大老板在陪喝酒?”
谭辉吹着口哨,领着一瘸一拐的少女走进陈向阳的休息室。
谭辉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等等。”
大麻好,能缓解疼痛。
天地将要重新合二为一,压扁中间的世界。
谭辉挑了挑眉,逼近少女,朝着她脸上吐出一口雾。
半透明的裴映用西语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很喜欢小孩,我父母双亡那天,我还给过一个奇怪的小孩一块糖。”
哗啦,哗啦。
他注视着半透明的裴映,心想,裴映的眼睛里似乎偷着装下了他的摇篮江。
施斐然和裴映坐在最后一排,却没有眼神交汇。
陈向阳腾地站起来。
“辉叔……”身后小弟凑上来。
陈向阳的马仔有意膈应他们,几次靠岸都是先送马仔回家。
他扭头,正好看见几个手下拖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女迎面走来,他问:“怎么回事?”
陈向阳扫了眼那少女,懒洋洋地对谭辉道:“送我这里来干什么,赶紧给她上点药,不然下次接待会怠慢客人。”
谭辉知道,陈向阳的靶心不在那儿,陈向阳真正害怕的,是别人想抢走他的位置。
刚揩一下,裴映的手伸过来,盖住他的手背。
车一辆辆跌进江水——
半透明的裴映说完,转头看向另一侧舷窗。
“我要见大老板!”少女一能说话立刻喊道,“我听见裴先生的秘密!我把秘密告诉大老板,你们放我走!”
“我只有这个,抱歉……”
男孩有些难堪地缩了缩手,即将收回手和手上的糖,施斐然急忙拿走那颗糖。
“啧啧。”谭辉站直,“吸点药怎么了,你知道药现在涨到多少吗?那东西提神醒脑对身体好,你再忍最后一次,就能跟那个小述一样从这里出去——我给你拿钱,送你去西班牙,好不好?”
回去的小轮渡上,坐着十几个陈向阳派来的马仔。
一个力量蓦然抓住他,他回过头,看见一只白白净净的小手。
“桥塌了。我父母驾驶的车马上要滑进江里,消防员来了,我父母喊着先救他们,但消防员先救的是被他们锁在后备箱里的我。”
至少与那些相比,是缺的。
谭辉还没等动,一旁的妈妈桑突然像身上长虫子一样扭起来:“哎呀这时间太紧了!就喜欢这丫头,我还没给她化妆呢!”
他想去黑色的蓝江里看一看。
“不急。”
站在他对面的小孩拽着他往消防车走,他还是哭,那孩子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
消防员一把抱起来他,将他放到一台消防车上。
谭辉收住嘴角笑意,往后退了半步。
眼泪一下子在少女眼眶中充盈:“不!那老头每次都让我陪他吸药!”
“我嫉妒。”施斐然开口,“我是嫉妒哭的,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嫉妒你了,我有一件和你类似的白猫t恤,但是施鸿不允许穿。”
比大麻更有劲儿的东西他现在不能用,他还有正事跟陈向阳商量,脑子得比平时清醒一点。
施斐然用左手攥住右手,无意识地用左手拇指揩右手手背。
他趁消防员忙于救人,再次跑向摇篮桥。
施斐然在这片不知名的海域飘荡了一个多小时,听着马仔们叽里呱啦地说着当地话,时不时露出讥笑,再故意回头用看猴的眼神看他们一眼。
谭辉抬起绑着钢板的手:“咱这儿医疗水平就这程度,不行我得请假去中国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