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顾涧底松(2/3)

    回到车中,戛玉决定考一考他:“我当时所着何衣?”

    狸奴逋到了,她并未走开,盘腿坐到父亲脚边,圆圆的黑眸定定地望着他,神情其实不怎么友好,很傲。

    多士原打算在南市近旁的嘉善坊购屋。戛玉嫌嘈杂,更中意与皇城一水之隔的洛滨坊,地段优,兼具富贵与野意。于是,蘧相公相助一部分赀,于洛滨坊东北角买下一处宅第,并屋后的隰地。

    多士望着她,感慨:“今日一见,你倒真是长大了。”

    独山颇了解她的经济情况:“你还有族田收入呢。”

    独山去看过,回来向病榻上的戛玉详述:“隰地上水塘密布,芦荻繁茂,有野鸭、鸿、鹳、鹄等栖居,并若g渔户;向北,是一片水田,赁与佃户,每岁可收租三十石;再向北,是洋洋洛水,可向天家租借水道与船,夏日泛舟游赏。蘧公退居伊洛之原后,也可以走水路去探访。”

    是乔相公侄nv致柔。

    恰值乐声起,她好脾气地拉致柔的手:“好了,踏歌,踏歌。”

    有人轻拍她肩,招呼:“喂。”

    多士已等在那里。他的青骢系在车尾,因是戛玉送的,认得旧主,见她娇嗲地一喷鼻,脑袋蹭过来。

    戛玉笑道:“才十石尔。”

    结队时,多士的确向她行来,中途却被另一贵妇人截住。

    多士抖开一张橦布斗篷,与她披上,又扶她上车,“我送你回家。”

    “所梳何髻?”

    戛玉哭笑不得,暗想:这就受不了了?不久的将来,你们还要一起睡觉呢。

    “阿擎啊。”

    贵人宅屋宇高大,光线幽深,日光透窗入,金尘飞舞。虽是仲夏,也清凉无汗。门忽然吱呀一响,一个小小身影潜入,朝客座一望,是两腮圆圆,下巴尖尖的猫儿脸,明眸如星。

    “哦。”戛玉澹澹点头,“恭喜。”

    听了戛玉的话,致柔却气得脸红涨,“谁和他般配了,你和他才般配!”

    独山却道:“租得起。荀郎吏禄里,当可匀出一百石。”

    小nv孩振振道:“我来逋狸奴。”

    蘧相公不悦地一“欸”。

    同车移时,戛玉终于沉静下来,问多士:“皇后同你说了什么?”踏歌时,皇后在多士右侧。

    他第一次登蘧氏门,是九年前。都说蘧相公最厌恶科举流弊、请托之风,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把一卷诗文交给蘧宅门吏,因这位宰相是唯一对寒士友好的显贵。五日后,蘧相公置酒,请他面会,询问岭南风物。

    宴散,戛玉回到自己车旁。

    单是他的男se,也值得她发昏。

    不过,戛玉并不警惕,因多士有格。谁是敌手,谁不是,她最清楚,甚至会暗笑程氏多余一试。

    当晚,戛玉受寒发热,卧息十余日。

    其中,河东郡王独擎最无忌惮,是“在野皇族”的首领,常yyan今天子‘窃国’,见天子迟迟无育,又额手称是天意。

    她正想得出神,轩内忽有一瞬的摒息。举目一观,果然是荀多士到了。他的第一眼,是朝她望过来,微微点头,算是招呼。正如司徒姑母所讲,一丝不肯错。

    她一定也诱惑过他,现在也不肯罢休。

    多士笑答:“梅青纱衫,上有h鹂夹缬纹案。”

    致柔见了,目中再次喷火。

    乔相公至今未娶,从异母兄那里过继了一双侄男侄nv,养在膝下。nv即致柔。

    先帝惠宗无子,因痴恋太宗淑妃,撇开一群带把儿的弟侄,传位淑妃之孙肇圣,即今天子。由此,帝位竟归于本来无论如何也巴不上边的太宗幼子亶王一系。惠宗二弟——岐王、薛王——宽厚,无异议。他们的儿辈就不那么友悌了。

    致柔只要说动独擎求婚,乔相公只能感到‘荣幸’。天家的垂顾,人臣没有拒绝的权利。

    致柔却甩开她:“我不要挨着你。”

    戛玉摆首,“恐怕不能。他要赡养岭南亲属,最多能出五十石。”

    戛玉明白,自己的处境其实b致柔脆弱,把她得罪得太苦了,但愿未来失意得意,不要太作弄人。

    彼程氏,字克珺,是齐开国宰相程义方的晚生nv,国中最富有的nv子。同时,她也是天子祖母——太宗淑妃——的甥nv;今天子为数不多的密友,御前说得上话,因而很受士子追捧。

    多士笑着摆首,重复:“我是说你长大了。印象里,你还是幼稚模样。”

    戛玉直觉地感到不能负担,“租不起。”

    是半敞蓬的车,仅有纱障。走在灯火通明、车马喧阗的御道上,一侧是朱门宅邸,门戢森列;另一侧是花树出墙、香气如雾的皇家花园。

    “尔婿何人?”戛玉问。

    不料,独擎忽然跑过来,挤到两人中间,“这里好像缺个男人哎。”一手拉住未婚妻,一手伸向戛玉。

    多士含笑点头,“前天新温习过。”

    乐伎已经在调弦、试音,很快就要踏歌了。他会不会过来,与她连臂?交际场中,本不该如此,但也有ai得发狂的夫妇、情侣罔顾规则。天子每临舞场,总是与皇后携手。

    除却天边月,多士是第二个发光t,且b太y更受瞩目。

    独山早已算过:“一百石粟。”

    据说,他也有意招荀郎为婿,却为多士婉拒。致柔与戛玉,家世相当。乔相公的事业,正处于飞腾期,而蘧相公则将致仕。多士舍彼而就此,是政治立场不同,还是觉得戛玉好过致柔呢?

    依附权势nv子仕进,在本朝非无先例。如今正得势的乔琳相公,据说就是攀着太宗淑妃的裙带上位。

    “‘勿要打扰,吾在思考大事。’”

    “无妨。”独山一挥手,继续算帐,“杜郎为皇城卫,若随蘧公搬到伊洛之原去,上下值多有不便。他子母必来与你同住,总得出一分家用。”他说的是戛玉长姊杜夫人母子。

    戛玉觉得这头猪简直是在煮沸水的柴釜边蹦哒,一不小心就进去了也。当下笑道:“我怎会看不起天家皇孙?你二人如此般配,我的恭喜发自赤忱。令叔大人怎么看?”

    戛玉想了想,问:“你记日记吧?”

    戛玉问:“租金是多少?”

    独擎,高宗第三子岐王肇平次男,封河东郡王。其母为和明太后姊。

    致柔明白她心中所想,直声直气道:“不要看不起。岐王已然病不起,阿擎不日将袭父爵。届时,他就是太祖一系的宗长了。”

    戛玉罗衫单薄,浸在如水冰寒的月光里,简直是透心凉,心中却得意地叫嚣:我的,我的。

    戛玉短暂地迟疑了一下,才握住他h白cha0汗的手。踏歌而已,又不是一起睡觉。

    此刻,流云繁涌,月se益发曚昽。夜风拂起柳絮、杨花与梨之落英,漫天飞舞。

    “软趴趴的h毛抓鬏,梳在头顶心,围了一圈茉莉花蕾。”

    戛玉不禁裹紧斗篷,“你是说我穿得太少了?”

    “我也订婚了。”致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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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首,正对一张娇蛮而挑衅的面孔。

    她的婚礼已在筹备中。吉期定于当年冬月。

    戛玉失笑,这的确是皇后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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