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6/8)
江董事长忙不迭地点头。“好!好!立岩啊——我们小雯的摄影技术是一流的,这房子里到处都是她的作品。”
他骄傲地指著墙上一幅山水风景的黑白照片,得意地想突显自己女儿的优点,尽量拉拢沈立岩和女儿的关系。
小雯领著沈立岩来到她装饰豪华的卧室,只见室内有一面落地窗,窗外是一片阳台。他站在阳台前望出去,整个台北市的夜景静静地匍匐在他的脚下,他不禁留恋起这莹莹如钻的台北夜色。
瞧着他出神的背影,小雯轻唤一声,开始带领他参观冲洗照片的暗房。房间外面挂满了许许多多小雯到世界各国游历的照片,绚烂的背景、令人屏息的风景,美不胜收。这里,找不到一点社会的真实面和人性的丑陋面。
小雯兴致勃勃地解说著每一个她引以为傲的作品。
沈立岩礼貌的看着每一帧照片,却觉得这些作品就像小雯的人一样,绚丽迷人的外表下,没有对事物深刻的体验和珍惜的心情。对他来说,这种被物质欲望堆积而成的女人如过江之鲫,她就和她们没有两样。
突然,他的目光被几张照片所吸引,小雯走近一看,原来是思苹和薇薇的合照,她们紧抱在一起,开怀畅笑着。
“思苹和薇薇一直都是和我合作最有默契的模特儿,我还一直保留著薇薇从出生到现在的成长过程呢!我时常开玩笑,如果薇薇长大后当巨星,那时我就可以高价卖掉这些纪录片了。”
“影片?你有她和薇薇的影片?”
她后悔自己一时嘴快,但想否认也来不及了,只好说:“嗯!我和思苹都有一份,可是在哪里我已经找不到了。”
沈立岩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陷入了沈思,四周显得太过寂静。
“小雯,我突然很想-杯咖啡。”他倏地打破沈默。
小雯妩媚的笑说:“喔!我马上去煮。前几天我才买了一包新鲜的咖啡豆,很棒的,你一定会喜欢!”
沈立岩看着小雯兴冲冲的走出房间,视线很快地在书柜的角落中,搜索到一卷有“傅思苹和薇薇全纪录”字样的录影带。
刹那间,脑海里闪过了第一次参加江家宴会的情形,薇薇似乎拉著他的衣角仰头对他说过:“patrick,电视上说过你的名字。”
他有种无法形容的直觉,仿佛这卷带子可以为他解答一切。
他拿出录影带,放进录影机里,录影带从中间播放出来,电视里不时传出小雯谈话的嬉笑声。
他手握著遥控器,按著快速键,焦急地寻找思苹的身影。
过了不久,影片的场景来到了医院,是一个孕妇生产的过程,他讶异地以为接错了影片,仔细一看,才认出是思苹。
镜头上显示的时间,是一九九七年四月十六日。
11:30a,4:06p,12:00p。
沈立岩目不转睛地看着思苹生产的痛苦过程,萤幕上的数字不断在他脑海中旋转
最后,思苹说:“孩子不是爱情的筹码,我们曾经度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我想留给他这些记忆就已经足够了。”
“不后悔吗?”
“一点也不!”她坚定的说,怀抱婴儿的手紧握得更牢。
“思苹,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一定会帮你的。该死的拉斯维加斯!懊死的patrick!”在镜头后面,小雯愤愤地进出了这一句话。
沈立岩的身体定在原地不动。
此时,小雯正端著放著两杯咖啡的托盘走进房间,沈立岩回头看向她,眼神冷峻得像穿入云间的山岩,让她无端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看到电视萤幕上的画面,顿时全身无力,两手颤抖得拿不住托盘,瞬间,托盘倾斜,咖啡杯摔落碎了一地。
沈立岩作梦也没有想到,薇薇竟然是他的女儿!电视萤幕上显示的时间往前推算,正好是他们相遇的那一天。
他看到思苹痛苦的生产过程,心痛得搅动纠结,从鼻梁到喉间,不断涌上酸苦的感觉。他用尽力气强忍住颤抖悸动,猛吞咽著泪水。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薇薇的时候,就被她眼眉间灵动的神采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看着那可爱的小脸,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原来薇薇像极了自己,而他竟然都没有发现。
他直觉地想要亲近她,和她说话,甚至于生平第一次坐在地上和一个小女孩聊天看书。当思苹将薇薇带走的时候,他竟然感到莫名的空虚和不舍,心就像被挖空
了一半。
原来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抹煞隐藏的骨肉亲情。这种莫名的情绪,他一时还厘不清楚,以为是自己太过于迷恋思苹的缘故。
他为什么如此盲目?他自信满满地将江氏企业玩弄于股掌之间,冷静深沉的计算投资的损益得失,看清企业经营的成败和远景,但面对自己的女儿时却毫不自知!
沈立岩不理会小雯语无伦次的解释、不理会江董事长和夫人的挽留和他们诧异的眼光;江家在他的眼中已经毫无意义,他迳自匆匆走出江家大门,挥手招来自己的司机,坐进车内,颤抖地按著手机的数字键,打了几通电话。
几分钟后,他的助理们用最快速的效率查知了思苹的最新地址。
黑色的宾士车在黑暗中转了一个急弯,直往思苹的住处疾驶而去。
思苹和女儿的新家就在一条暗窄的小巷道里,一栋三楼公寓加盖的顶楼上。新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思苹打开了最后一个纸箱子,安放好所有的东西后,吁了一口长气,满意地看看四周。
“虽然比原来的地方小,还要爬那么高的楼梯,可是薇薇会慢慢习惯的。”她看着熟睡的女儿,悄悄的掩上房门,安慰著自己。
突然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思苹疑惑地看看手上的表:心想九点多了,还有谁会来?
“思苹,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翰勋不断的高吼,不断的敲门。
思苹不想吵醒正熟睡的薇薇,赶紧跑上前打开门,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总经理!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她皱起眉,知道带著醉意的翰勋是前来兴师问罪的。
“先让我进来!”等思苹打开锁,翰勋即推开门大步的走进去,他环顾四周,不层的说:“哼!你宁愿逃到这种地方,也下愿和我在一起,你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小声一点!薇薇刚刚睡著了。”思苹着急地打断他的话。
“那又怎样?”翰勋脚步不稳的挥动著手。
“你喝醉了!请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开我离开江氏企业”
思苹按捺住情绪说:“我都写在辞职信里了,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吧!”
翰勋看出她的不耐烦,心里更加气愤。
“你真可恶!你为什么不像别的女人一样?只要给你钻石鲜花、名利权位,就跪在我的面前,听我的差遗我要你做未来的董事长夫人,这个头衔多少女人抢著要,你为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感情、接受我!”他瘫坐在窄小客厅里唯一的小沙发上,痛苦地掩住脸。
思苹同情地走到他身边,想要安抚他。“翰勋我很抱歉,在离职信里我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我很感激你的心意思——”
翰勋突然转身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思苹毫无防备的被他抱个满怀。
“感激我,就表现出来!”她清晰冷漠的眼神无端地激怒了他。看着她动人的五官,闻著她甜美的气息,这该死的女人!这卑贱低微的女人!竟然左右著他的快乐和痛苦!
翰勋加劲捏紧了她的手臂,思苹痛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总经理放开我!”她扭动身体想摆脱他,翰勋却更加紧密的贴近她。
“不!我不会放开你!我要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的要过一个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不知感激的女人!”他充满血丝的眼睛,透露出内心纠葛的情绪。
“是的,像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渴望,请你离开!”
“值不值得由我来决定,轮不到你来对我说!”
思苹再也忍受不住的低吼:“江翰勋,请你尊重我!这就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原因,你打心底看轻我、鄙视我,所以才会因为得不到我而如此气愤!我不像别的女人,因为我太清楚你了。我委曲求全,全力以赴地为江氏企业工作,全是为了回报董事长和小雯这几年来的照顾,绝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就不爱你,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将来也不会!”
“啪!”刹那间,思苹感到脑中一片空白,脸颊一阵火烫。翰勋竟然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
她尝到了口里的血腥味,努力克制即将爆发的情绪,走到大门口前,打开门,压低声音,用憎恶而坚定的口吻说:“请你现在马上离开!”
江翰勋握紧发白的拳头,一身酒气,摇摇摆摆地走到思苹身边。
“我要得到你!如果今天得不到你,我不会踏出这里一步!”
他走到门口,推开思苹,大力地将门关上。
思苹努力压抑惊骇的情绪,此时此刻只想到房间里的薇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让薇薇受到伤害。
江翰勋的眼里写满了欲望,他一步一步的逼近,一直到思苹无路可退。
“你为什么怕我?不要装成一副贞节烈女的样子,你这个、寡廉鲜耻的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十八岁的时候就随随便便上了陌生男人的床,今天才会有薇薇这个小杂种!竟然连谁是父亲都不知道?哼!你的女儿和你一样,都是没有父母的杂种!暗思苹——我不在乎你的身世、你的过去,你竟然还敢拒绝我?你想想你有资格拒绝我吗?今天——我就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我要让你知道——”话还没有说完,他一个箭步扑上前紧紧抱住思苹。她为了挣脱他,手肘碰到了衣柜,衣柜上的台灯瞬间跌落在地上。
“妈咪!”房间里传出薇薇娇嫩的叫唤声。
思苹强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对房间呼唤:“薇薇,妈咪不小心撞到东西,你不要出来赶快睡觉,不要出来”
翰勋手臂揽住她的腰,强拉著思苹到她的卧室里,一手还不忘关上房门。
“不要!不要这样!薇薇就在隔壁她她会听到”思苹压低声音,不断的恳求。
“那么你就乖乖的听我的话,让我如愿——否则我不会让你的日子好过!凭江家的势力,我会让你和薇薇到哪里都无法立足!到时候,你还是只能乖乖地回到我身边。”翰勋拂开她颈后的秀发,在她的耳边低语。
思苹闻著他令人作恶的酒味,痛苦地使劲想要推开他,他却文风不动的贴在她胸前。
“求求你,放开我放开我”她使尽力气推拒,躲开翰勋的强吻,泪流满面的恳求。
然而翰勋已丧失了理智,他借酒壮胆,只想一偿夙愿。
他粗鲁的掀开思苹的长裙,用灼热的嘴辗过她的脸颊和颈项。
“不要不要”思苹断断续续的喘息,几乎就要被他的重量压得窒息。翰勋索性用大手掩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和滚烫坚实的身体牢牢地压挤著她柔弱的身躯。
薇薇听到妈妈的房间内传出推撞的声音而苏醒,她迷迷糊糊地走出门外,好奇的站在妈咪紧闭的房门前,不断地敲打。“妈咪!妈咪!开门啊——妈咪,你为什么不说话?”
思苹想尖声呼叫,却被翰勋紧紧地压住嘴唇。为了忍住痛苦,她咬住舌尖,喉咙开始被倒流的血梗塞住,脑部神经强烈的抽痛著,那痛楚不断地撕裂著她,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
天啊——谁来救我?救薇薇?我如果就这样死了,薇薇要怎么办?我应该告诉你的立岩,我应该我应该
在失去知觉前,思苹脑海里想到的人,只有薇薇,还有沈立岩。
她陷入昏迷,全身瘫软在江翰勋的怀中。
薇薇听不到母亲的回应,心慌地低头绞弄著手里的小毛毯,低声呜咽哭泣。
“妈咪你在里面吗?妈咪,我好害怕薇薇好害怕”
沈立岩根据助理查出的地址,来到了小暗巷中。
他让司机在车子里等待,自己则沿著窄小的楼梯一阶一阶的走上楼。这一段路好漫长、好遥远,仿佛让他走了一个世纪之久。
来到三楼楼顶,他听到了薇薇的哭泣声,疑惑地打开没有上锁的大门,惊讶地看到跪在卧室门边的薇薇,立即一个箭步抱起女儿娇小的身躯,将她紧紧地埋在自己的怀里。
薇薇在他的怀里他的怀里不断哭喊:“妈咪!妈咪在里面她在里面”
沈立岩放下薇薇,一脚踹开了门。
江翰勋压在思苹身上,低著头不断亲吻她的上身,而思苹已经呈现昏迷状态,只能任翰勋予取予求。
沈立岩惊骇地冲上前,像老鹰抓小鸡般地一把将江翰勋拎起,狠狠地将他丢到墙边。
“沈立岩你怎么会在这里?”江翰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你真是无耻!”沈立岩如野兽般低吼著,高高站在江翰勋的面前,愤恨地睥睨著他。
“这是我和思苹的私事,你明天就要离开台湾了,请你不要插手,这件事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她是我的、是我的——”江翰勋脚步踉踉舱舱地从墙边站起来,理直气壮的对沈立岩说。
沈立岩一言不发地击出一记又狠又重的拳头。
江翰勋下颚一阵剧痛,满口鲜血地怒视著沈立岩,所有的醉意都因为这一举而清醒。以江翰勋平日的个性,早就扑上前和沈立岩一较高下,可是,理智制止了他的脚步,因为他突然清醒的想到,江氏企业还要仰赖沈立岩伸出援手。
沈立岩指著江翰勋的鼻尖怒吼:“我要你现在马上离开我的视线,我要你为你今天做出来的事付出严重的代价!明天你等著看我怎么毁掉江家所有的企业,我要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沈、沈立岩沈总裁,我”透过沈立岩的眼神,江翰勋看到了致命的威胁,这种威胁有著像龙卷风的摧毁力量,所到之处,都要夷为平地。江翰勋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滚!”沈立岩指著大门,大吼一声,江翰勋狼狈地夺门而逃。
“来薇薇,抱住我的肩膀,不要放开,我们要赶快送妈咪到医院。”
沈立岩让不断哭泣的薇薇紧紧攀附在背上,再将床上昏迷不醒的思苹抱在怀里,就这样凭著瞬间爆发力,将她们母女背负到楼下等候的大车旁。
司机看到主人背负著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下楼,急忙冲出车外打开车门,再小心翼翼地将哭泣不已的薇薇抱下来。
等薇薇被司机接过以后,沈立岩随即将思苹放进车后座,自己也坐上车,简单的命令司机。“马上到医院。”
一路上司机冲过了好几个红灯,避过了好几个致命的转弯,沈立岩的心思都放在思苹和薇薇身上。
“妈咪!妈咪!我好害怕”薇薇看着妈咪动也不动地躺在叔叔身上,着急地不断呼喊哭泣。
沈立岩温柔的对女儿说:“薇薇,不要哭,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们的,我发誓我再也下会让你和妈咪受到一点伤害!不要怕,一切有我薇薇什么都可以不必怕了”
司机在驾驶座前专注的疾驶,还是无法避免地听到了主人哽咽的声音。
沈立岩低头温柔地抚摸著思苹的脸颊,检视呼吸的频率和心跳,心痛地看见她的嘴角上有著一大片瘀青,眼泪禁不住滴落在思苹冰冷的手臂上。
“妈咪怎么了?她怎么一直在睡觉?叔叔,你叫妈咪醒来,好不好?”薇薇摇著母亲的手,将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心想,妈咪最喜欢摸她的小脸了。可是没一会儿,它却又无力的瘫软下来。
“思苹不要睡著,你一定要醒来,一定要醒来看薇薇长大,还有薇薇的爸爸,我会好好的爱你,用我的心、我的灵魂来爱你。我会保护你们,一辈子守护你们,我们三个人再也不要分开了,从此再也不分开了”沈立岩将脸埋在思苹的颈窝边,不断地祈求,诉说真心的誓言。
沈立岩将思苹送进了医院的急诊室。
他打了通电话,招来两位助理。薇薇因为太过疲倦而在他怀里安详的睡著了,沈立岩命令助理将熟睡的薇薇带到饭店里休息。
另一位助理留在他身边听从指令,助理不断地点头,随即拿起电话联络执行命令。江翰勋对思苹造成的伤害,沈立岩要他付出代价,明天一早,江氏企业将成为历史名词。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忙碌地从他的眼前走过,等了一个多小时以后,一位满头白发的中年医生才从急诊室走出来。
“傅小姐的外伤没有大碍,只是她昏迷的原因是因为脑部有几个很明显的小肿瘤,以前由于体积不大,所以才没有造成她太严重的困扰,短时间内还不会有致命的危险。可是如果在长期的压力或紧张的情绪、外力影响下,这些肿瘤随时随地会压迫到脑神经,造成剧烈的头痛,甚至于昏迷。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不马上开刀取出来的话,随时都会有致命的威胁。”
“这里是最好的医院吗?有必要的话,我要将她送到国外接受最好的治疗。”医生自信的说:“不必了,这里有全国最进步的医疗设备,你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我会再找脑科方面的医生听听他们的诊断,再决定开刀。”
“我们的医院里就有全国最好的脑科权威,只是他们都很忙,这几天可能挪不出开刀的时间。”中年医生顾虑的说。
“这个我会处理,手术会有危险吗?”沈立岩担心地问。
中年医生乐观的说:“你放心,现在的脑部手术非常进步,我们只是在她耳后做局部的切入,并不需要像从前的手术那样复杂,危险的程度也降低不少。清出肿瘤以后,我们还要作检验,只要是良性的,复原机率很高,你可以不用太担心。喔,对了!你是她的家人吗?”
“我是!”他毫不思索地说。
“那好,手术以前,我们需要你的签名,还要一些保证金——”
“金钱绝对不是问题,必要的话,我可以把医院买下来”
中年医生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解说著所有细节,心想他是求医心切而昏了头了,这里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医院。
沈立岩打了几通电话,一个多小时以后,医院出动了所有脑科手术最具权威的医生,连退休的前任院长和现任院长都亲自来到医院督导。
那不以为意的中年医生开始怀疑沈立岩说要买下医院的真实性了。
隔天一早,助理替沈立岩取消了回美国的班机,两个助理为了沈立岩的指令忙碌了一个晚上。
医生从手术房里出来,说明一切都很顺利。沈立岩看着思苹被送到加护病房里面,护士们不忍看他彻夜未眠的守候在门外,特地上前叫他放心回家休息。
想到在饭店里的薇薇,沈立岩急忙传唤司机送他回饭店。
他还没下车,就看到一大群人等候在饭店门口。他定神一看,才知道是江氏企业的高级主管们,而站在他们后面的是江董事长,还有畏畏缩缩的江翰勋。
“立岩,我来这里是想和你好好的谈谈”江董事长说道。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的助理会替我处理。”沈立岩冶漠地挥手继续走。
江董事长耐著性子追上前。“你怎么可以毁约?我们才开过决策会议,合约都已经谈好了,我们就等美国方面的资金汇到。可是”
“没有合约、没有资金,我取消了所有投资计划。”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一个多月前,我在美国已经和老总裁谈过了。”江董事长不解的问。
“我父亲早把权力转交给我,现在只有一个决策者,那就是我。”
“你这是在毁约,你投资的前金我们可以不必偿还,还可以告你”沈立岩扬起嘴角,轻蔑的笑说:“哈!我的律师团会很欢迎你来告,几年后判决下来,江氏企业早就垮了。”
“那么你损失的那些签约金呢?”江董事长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江董事长,你应该最清楚,我们沈家对那些钱根本就看不上眼。那些数目刚好够我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放一晚的烟火!”他想起七年前新赌场开幕时,他们花了一百万美金,足足放了一个晚上满天的烟火。
“为什么?”江董事长脸色惨白的问。
“问你的儿子吧!我没有报警就已经算是便宜他了。”沈立岩走到电梯口,助理赶紧跟上前按上楼的键。
“翰勋告诉我昨晚发生的事情了,我这个儿子喝醉酒,一时失去理智,才会做出这么不可原谅的事。我问过医院的人了,虽然思苹的病不是翰勋直接造成的,但我还是会负责她的医疗费,我会赔偿她、弥补她的。但是你为什么要改变所有的计划?”
沈立岩满怀怒意地瞪著低著头的江翰勋,缓缓地说:“因为江翰勋伤害了思苹。”
“可是思苹和你有什么关系?”
电梯门打开了,沈立岩和助理走进电梯里,用冶漠不带一丝情感的表情,面对著江家的人。
在电梯门关闭以前,沈立岩对江董事长抛下话。
“小雯昨晚没有告诉你吗?思苹是我女儿的母亲,是我未来的妻子。所以——任何人伤害她们其中一个,都要付出严重的代价。”
他犀利的眼神,充满了坚定和不可动摇的决心。
下午,思苹被推出加护病房,-到了医院里最舒适昂贵的病房里。
沈立岩特地请了三名特别护士,二十四小时轮流照顾思苹。
思苹慢慢恢复了神智,才知道自己度过了生死关头,历劫归来。
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来,护士和医生前来对她说了很多话,她只是静静的聆听,而后又沈沈的闭上眼睛,仿佛一直在混乱的梦境里漫游,身体荡在高高的天空中,遥遥地远望令人留恋的凡间。
她对生命感到疲倦,原本就要这样轻飘飘的远走,却又在不舍的心情中回眸一看,看到了薇薇的脸,还有沈立岩,一颗心又荡回人间。
夜晚,思苹缓缓地张开了眼,第一个看见的,是一张比生命还要完美的脸孔,
一幅在梦境里也寻找不到的画面。沈立岩的脸慢慢地靠近了她,神色充满了关切和期待。
“你醒了——”
“立岩你不是走了?”她茫茫然地看着他。
“我不会走的。”
“薇薇呢?”她四处张望,心里倏然激起的担忧,早已掩盖沈立岩话里的涵义。
“她很好,你放心,明天一早我会带她来看你。”
沈立岩伸手探向她苍白的脸颊,轻轻地抚摸微温的肌肤,胸中热血翻腾,满怀感激生命的美好。
“是你把我送来医院的?”
“嗯。”“谢谢你”他眼中泛著泪光,点点头对她凄然一笑。“思苹,我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我以为我就要失去我生命里最宝贵的一部分。”
她惊讶地看着沈立岩眼中的泪水淌过了脸颊。那个充满男子气概、沈稳、坚毅的男人,竟然会为她流眼泪!
“你为了我哭吗?不要哭”她不舍地伸手轻拭过一滴泪珠。
他将脸颊埋入了她温软的手心。“思苹,我真愚蠢,我真是盲目得无可救药!我差一点又让你从我的身边逃走,我差一点就把我自己的亲骨肉丢下!懊死——我竟然没有看出来薇薇就是我的女儿!”他痛苦的自责。
思苹沈默了许久,如释重负般地轻吐一口气,低声说:“你知道了她是个天使你送给我的”她淡淡地说:心里毫不意外。因为如果沈立岩有心,很容易就能察觉他和女儿之间有多相似,虽然她还是心存侥幸,希望没有人看出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她不只是你的,她也是我的!”他显现出受伤的神情,忍不住责备她。
“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告诉你,尤其是尤其是那一夜,当总经理”脑海中,几乎被翰勋强暴的画面一幕一幕地像强光闪过,惊栗和痛苦的感受又重新袭来。
她紧闭著眼,拧起了双眉,想转过头躲避这种感觉,却又触动到耳后的伤口。
他轻轻按住她,低头悄声安慰。“嘘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再也不会打扰你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幸好我及时赶到,你在挣扎中昏了过去,我现在才知道,你一直在忍受著病痛,你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才对,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你动了脑部手术,取出肿瘤,检验结果还没有出来,不过,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听到了,我想了很多,心里知道我一直在逃避如果我醒下来的话”她叹了一口气,眼眸中的神采渐渐黯淡失色。
“思苹”
“立岩,请你好好照顾薇薇。我真的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妈妈,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再也撑不下去了,谁来照顾薇薇?我很后悔——在昏迷前我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后悔没有告诉你事实。我没有父母是无法选择的,可是薇薇有,我不能剥夺薇薇享有亲情的权利。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她打断他想说的话,紧握住她脸颊边有力的手臂。
“不要说对不起,该抱歉的人是我,七年前我应该不顾一切地把你留住,尽全力的找寻你。长久以来,我一直觉得后悔,你离开以后,我再也找不到相同的悸动,我变得对感情麻木,只会逃避,被挖空的心灵不断困扰著我。思苹我再也不要错过你,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我不能失去你,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医治你,我不会让你走!这一次我会用尽所有的力量把你留住!别忘了——七年前那场赌注,你还没有还完。”
思苹想起了七年前那疯狂的夜晚,在撒旦的城市里狂欢,她用自己当赌注,把一生放在轮盘上,像那一粒跳动的小球,任凭轮盘转动,不断地回旋、回旋直到命运的手来操纵,它才停止。
她眼神虚渺地望向远方,疲惫地呢喃著:“输给你,我不后悔,一点也不。”
“我要妈咪!我要妈咪!”薇薇在饭店的房间里不断地哭泣。
沈立岩的两个助理在豪华套房里来回穿梭,用尽心机想博得这六岁小女孩的欢心,却都徒劳无功。
最后,他们放下手里的玩具熊,无奈地看着薇薇坐在大床上啜泣,身边堆满了玩具和新衣,两手一摊,跌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沈立岩从门外走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景象,他两个高价聘来的财经管理人才,竟然对一个小女孩束手无策。
“老板,薇薇哭了一个下午了!我们照你的吩咐准备她需要的衣服和用品,还为她订购了一房间的玩具,可是她还是哭著要找妈妈。”
“老板——我可以夜以继日地替你多研究几个投资方案,只求你不要把你的女儿丢给我们。”助理玩笑似地恳求。
沈立岩笑着挥手。“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两个助理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准备离去,其中一位突然转身说:“对了!老板,江董事长找了你一下午,他们还是不愿放弃。”
另一个助理轻蔑的说:“他们当然不放弃,这攸关江氏企业的生死存亡。老板决定撤资后,他们绝对无法在短期间筹措那么多资金。前阵子,江氏还很有把握的投下大笔资金准备拓展业务,那些资金只是短期周转,我们撤资后,这骨牌效应一旦产生,江家的负债会像滚雪球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江家很快就要毁了”另一个助理心软的说。
沈立岩看着眼眶通红的女儿,心里一千万个不舍,对于江家的生死存亡他根本就不关心。
他回头对助理说:“你们都回去吧!撤资的决定不会改变,不要再说了。”
沈立岩看着助理们离开,回头走到薇薇身旁,坐在床边,将薇薇娇小的身体揽在怀里。
“薇薇,乖妈咪刚刚动完手术很累,我才从医院回来,和妈咪说了一些话以后,她就睡著了,所以,我们明天再一起去看妈咪,好不好?”
薇薇收起了啜泣的声音,抬头看着那张令她心安的脸。“好!妈咪明天就会好了,对不对?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她,告诉她薇薇很想她。”
“嗯!”沈立岩心疼地将薇薇的小身体揽得更紧,忍不住在她的头顶上亲吻。
薇薇沈默了一会儿,鼓起了勇气问:“你真的是我爸爸吗?他们说——我长得和你很像。”薇薇抬头想要证明这件事,两只眼睛睁睁地看着沈立岩,想要寻找出相似的地方。
沈立岩声音温柔又低沈的说:“嗯!我和我妈妈一样,都有一双大眼睛。我的妈妈有一张小时候的照片,摆在家里的钢琴上,那张照片就和你一模一样。”他抚摸著薇薇柔软得像丝缎的长发。
“我们是一家人,对不对?”
“薇薇好聪明啊!”“妈咪也这么说我,她说——”
薇薇像是沈立岩的忘年之交,喋喋不休地对他述说著她在学校的优秀成绩、她的兴趣和专长、还有母亲对她的骄傲。沈立岩耐心的倾听,薇薇的声音就像春天的小鸟,追逐在花丛中叽叽喳喳地报告春天来临的消息。
他们在房间里共同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沈立岩还让薇薇在小游泳池般的浴池里洗了一个舒适的泡沫浴。他为她擦拭长发,耐心地一次又一次的梳理,虽然动作显得迟钝、毫不熟练,但是他十分享受和薇薇相处的时光。
夜晚,薇薇疲倦的打著呵欠,她看着陌生的大床犹豫的眼神引起沈立岩的注意。原来薇薇又想念起母亲,所有的思念全表露在脸上。
沈立岩马上打电话叫司机到思苹的家中,将薇薇的棉被、枕头送来饭店。
在他身边,薇薇体会到被呵护的安全感。她躺在床上,揽著沈立岩的手臂,仰头依恋的对他说:“我好喜欢有一个爸爸,我一直想要一个爸爸,妈咪都说我没有爸爸,可是别人都有。明天我要告诉妈咪,我们有爸爸照顾,她可以像别的妈妈一样接我放学,和我一起回家。晚上,我也不用到阿姨家,一直等、一直等妈咪常常加班到很晚才来接我回家,上一次妈咪出差好久才回来,我好害怕看不到妈咪,我会很害怕。”
“所以你要告诉妈咪,以后你们有我,就算天塌下来都可以不要怕了上
“天——真的会塌下来吗?”
“有我在,当然不会!”
薇薇露出满意的笑容,难掩睡意地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她紧抱著从家中带来的小被单,闻著有妈咪的馨香,沈沈地入睡在沈立岩的怀抱里。
他凝视著熟睡中的薇薇,发现自己的心好平静、好温暖,涨满了亲情的感动。
他怎么能够再度过另一个空白的七年岁月?这是一个属于他的小人儿,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惊喜;他要每一天都享有这样美丽的心情,直到永远,一生一世再也无法放开这可爱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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