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7/8)

    “儿子”沈父满头白发,和沈立岩一样有副高大的身材,他不忍看见儿子狼狈的样子,走上前握住儿子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没事”沈立岩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长裤,脸上又回复到原有的自信冷静。

    “你的手都流血了!”沈母惊讶地上前查看,沈立岩索性把手往裤袋里放。

    “立岩,思苹为什么要离开,那我的孙女呢?”沈父担忧的询问。

    他困难的牵动嘴角,一手将额前的头发拨到脑后。“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我以为我还以为她已经接受我了。前阵子,她受到很大的刺激,又动了手术,心情不是很平稳,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守在她的身边,耐心地照顾她们母女。可是她还是”

    “怎么会这样呢?”沈父不解的问。

    “我不知道我应该听出来的,昨天下午和思苹在电话里谈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就不太对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沈立岩痛苦的说。

    沈默许久的沈母终于开口,她迟疑的说:“我想我知道原因”

    “什么?”沈立岩和父亲都惊讶的看着她。

    看到了儿子失魂落魄的神情,沈母就隐隐地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她缓缓的说:“昨天中午,我请江夫人替我约思苹出来。”

    “妈!你应该告诉我的,你怎么可以——”沈立岩大声责怪母亲。

    “立岩,你让妈妈说完。”沈父制止儿子冲动的情绪。

    沈母迟疑了起来,她不过才说了第一句,就让儿子生气了,她真不敢想像说完所有的话,沈立岩会有什么反应?

    “妈!”沈立岩着急的催促著。

    “好啦!我说——你们父子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全把我忘了!所以我等不及,索性请江夫人替我约思苹出来喝茶聊天,我对思苹非常好奇,想先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然后呢?”沈立岩在母亲沈吟的时候,又催促了一声。

    “然后,我们聊得还不错,她说话应对都很得体,人又长得漂亮,我对她的印象很好。只不过只不过”

    沈立岩看到母亲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心急的问:“不过怎样?”

    “思苹说要到洗手间,我和江太太都以为她不会那么快回来,所以所以我们又说了很多之后她回来,我看她脸色非常苍白,一直道歉说有急事要先走,匆匆忙忙拿了手提袋就离开了。当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走得那么匆促,可是,回头想想她一定是听到了我和江太太的对话,所以才会离开的。”

    沈立岩皱著眉,困难地问:“妈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聊到你们认识的经过,江太太说思苹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父母管教,行为自然有偏差,所以才会生出薇薇,还有说到思苹的身体不好,家世背景差这么多”

    “妈!你怎么也这么想?你们还说了什么?”

    “我还告诉江太太,你在美国就有几个还不错的对象,身分地位都很相当——

    我是在替你可惜,娶这样一个女孩,你是不是应该再考虑考虑”

    沈立岩仿佛挨了自己的母亲一枪,身体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该考虑的人是她!不是我!她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的狗屁地位,江翰勋爱她爱得不惜强取豪夺,思苹还是不为所动。没有我,她和薇薇或许可以过得更自由自在。”

    沈母迟疑了一会儿。最严重的她还没有说呢!“薇薇是我们沈家的骨肉,是不是?我们在讨论——如果薇薇真的是沈家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把薇薇带走,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

    沈立岩失控的大吼:“妈!只要你看到薇薇的样子,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和江太太竟然谈到要出钱把薇薇买走?她是你的亲孙女,不是一件名贵的皮包或钻戒!”

    “没有这么难听!立岩,当时我真的不知道她在角落里听到了——我是不应该说那些话,可是,我不知道她会这么敏感!”

    “她是很敏感!妈,请你将心比心——思苹从小就得看人脸色,什么事情都学会逆来顺受,实际上,她比谁都要坚强固执。一个孤儿,最怕人家说她没有家教、没有父母管教,所以她更洁身自爱,这七年来,小雯说她过得像个活寡妇一样,她的生活全部都以薇薇为中心,她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敢奢望。”

    沈立岩回头看看房间周围,痛苦的对母亲说:“你看看我送给她们的东西,她一样也没带走!”

    他沈重的将头埋进了手里,黑亮的短发散乱的披盖在眉间和指间。“我爱她!在还不知道薇薇是我的女儿时,就深深地爱上她了!只是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她是

    江家未来的媳妇,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感情。当我知道,思苹从来就没有答应过江家的婚约,又发现薇薇是我的亲生女儿时,我才明白,我几乎又铸成了另一个大错!”

    “可是江太太对她有很大的成见,这些让我不得不担心”

    “你问错人了!你有没有问问她的宝贝儿子对思苹做了什么?江翰勋为了得到思苹,不惜想要强暴她,薇薇那时还在门外哭喊求救——虽然我及时赶到,但是思苹已经昏迷不醒了。当时我气愤得几乎要杀了江翰勋,我马上撤走所有的资金,不惜毁掉江家,也要狠狠地报复江翰勋,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原来是这样我一点都不知道,难怪江太太一味的袒护自己的儿子,不断地说思苹的坏话。就因为如此,我才会对思苹产生成见的。”沈母恍然大悟。

    “是思苹求我不要撤回资金的。她一直觉得她欠江家一份人情,她不愿欠人,她宁愿所有人负她。七年前在拉斯维加斯,我们下了一场赌注,她输了,输得很惨——输了人,输了心,输了七年的青春岁月,还差一点输了命,可是她说她下后悔,一点也不”说完,沈立岩全身虚脱地瘫向墙壁。

    沈立岩的父母都还处在震惊中,一言不发地咀嚼儿子的话。

    在父母的眼中,沈立岩一直是个很独立、很坚强、很有主见的孩子,从不轻易示弱,也不常显现情绪的起伏,他们两老从来没有替他担心过。可是,今天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儿子失控软弱的一面,沈父和他父子连心,不禁也体会到了他的痛楚,沈母心里更是后悔不已。

    瞬间,沈立岩自墙边弹开,迅速拿出裤袋里的手机。

    他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沈著。

    他开始冷静的分析情势,钜细靡遗的回想所有的细节,声音虽然低沈,却充满

    了权威。

    手机接通了,他清晰的下达指令。“我是沈立岩,替我查出傅思苹的去向。第一,先问江董事长,有哪个客户打电话给思苹,给她新的工作。第二,查附近所有的搬家公司,拿到昨天下午到晚上的客户名单。第三,到薇薇的学校询问她有没有转学,调查所有转学的相关资料。第四,查出思苹所有朋友的名单,一个一个打电话询问”

    三天后。

    “老板,找到了!”

    “在哪里?”

    一早,沈立岩在饭店的房间里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傅小姐搬到了郊区的一个农场,我们打听之后,才知道那农场的女主人是傅小姐一同在孤儿院长大的好朋友。她们一直都有联络,那个农场很大,傅小姐暂时寄住在那里。”

    “农场离这里远吗?”

    “大约两个小时就到了。”

    “通知司机来接我,我们马上出发。”沈立岩挂上电话,随即大步冲出房间。不久,车子疾驶在乡间的小道上,城市的吵杂在这静谧的农村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乡野宁静的气氛。

    他们经过一处马厩,横越过一片大草原后,一栋白色的庭园楼房矗立在眼前。沈立岩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接近思苹和薇薇,心跳越来越不能控制。

    抢眼的黑色大轿车滑过偏僻的小径,吭吭喀喀的辗过碎石,最后,终于在楼房前停下,农场敖近的工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好奇的张望。

    沈立岩踏出车外,司机随后紧跟而来。

    他回头对司机说:“你在车内等我,我”他还想再说,却对未来要发生的一切一点把握都没有,最后颓然地放下手,又转身向前行。

    来到门口,他高高抬起手要敲门,还没有敲下,门就猝地敞开。

    “你一定是沈立岩,你终于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打开门劈头就说。她满意的看着眼前高大威严的男子,仿佛他的出现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他还来不及回答,陌生女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一连串惊动杂沓的脚步声。

    思苹刹然出现在沈立岩的面前。才只分开短短的几天,仿佛又过了好几年,他们注视彼此的眼里,都隐藏著强烈思念的渴盼。

    “思苹!”他惊讶于思苹满脸焦虑害怕的神色。

    “立岩!你有看到薇薇吗?她是不是跑去找你了?”思苹冲上前,紧紧抓住沈立岩的衣袖,仿佛他是她最后的希望。

    “没有,我是来找你们的,我没有看到薇薇。”

    “薇薇不见了!”思苹几近疯狂地说。

    “什么?”沈立岩一时还没有会意过来。

    “她不见了!我以为薇薇跑到马厩看小马,可是我到处都找不到她,刚刚回到房间,才发现她有一个粉红色的小行李袋不见了,还有她存在扑满里的钱都掏空了,薇薇她”

    “思苹,慢慢说”

    沈立岩紧握著地不断颤抖的手,担心地观察她的神情,生怕她就要支持下住地跌在他怀里。

    “思苹,我已经叫我老公和农场的人四处去找了,你也知道农场这么大,薇薇如果故意躲起来,是很容易的。我想啊——下午她肚子饿的时候,就会出现了!”

    农场的女主人不断安慰著思苹。

    “不可能的!薇薇如果只是要躲起来,就不会把行李拿走,连扑满的钱也拿光了,说不定她天一亮就走了,现在都快中午了,她一定是存心要离家出走的!立岩——”思苹的脸紧张得胀红起来,强忍的情绪在眉睫中闪动,她求救地看着沈立岩。

    “啊!”农场女主人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薇薇会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台北了?我记得昨天晚上,我在厨房开购物单的时候,薇薇还在问我什么时候会到台北去。我跟薇薇说,从这里走出农场,坐巴上就可以到火车站,火车会到台北”

    所有人面面相觑,答不上话,沈立岩二话不说地拉著思苹出门。“走!我的司机在外面,我们一起去找她!”

    思苹焦急地无法可想,手足无措地回头看着好友。

    “去去去!思苹,你就和沈立岩去找薇薇吧!我一有什么消息就马上和你联络!”女主人挥挥手,扬起嘴角点头说。

    “嗯!好。”

    一阵尘土飞扬,农场的女主人追到门外,目送著沈立岩和思苹坐在黑色的大轿车里,消失在农场的小径上。

    沈立岩和思苹坐在车子的后座上。

    他一上车就不断在拨电话,联络许多人一起寻找薇薇的下落。

    好一会儿了,想不出还有谁没有联络到,沈立岩终于放下手机。他回头看见思苹望向窗外不断地找寻,一只大手覆盖住了她放在两膝间不断颤动的手指。

    “你放心,我们会找到她的。”他冷静低沈的说。

    “她还那么小,还需要人保护她又那么胆小,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如果如果薇薇”强忍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思苹惊慌的啜泣不止,沈立岩将她颤抖的肩膀揽进自己的怀里。

    他轻啄她的额头,抚顺她的长发,不断地在她耳边轻声低语。“薇薇走不远的,不要担心。”

    思苹将哭泣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只有那坚实安全的怀抱,可以压抑住她惊惶不定的心情。

    “对不起——我不应该把薇薇带走,这几天她不断地在求我”思苹哽咽得无法完整说完话。

    “不断地求你什么?”他问,心里一阵绞痛。

    “薇薇不断求我下要离开那个公寓,她、她说我们如果离开了,你会找不到她,她一直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她说她不要走,她说她连再见都还没有说。我什么都听不下去,只想赶快离开那里,我只有想到我自己却完全没有想到薇薇的心情,我没有顾虑到薇薇的感受,我是一个狠心的妈妈,我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妈”

    “嘘——你不是!薇薇知道的。你爱她,你可以为了她牺牲一切。”

    “对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把她带走,即使是你也不能!”思苹刹那间想到了沈立岩母亲说的话,他们要不计一切代价的把薇薇带走,所以她才会仓皇的离开。

    “你错了!没有人会把薇薇从你的身边带走。”

    “我亲耳听见的!你们想要把薇薇买走,你以为什么都可以用金钱来买?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和你们对抗,所以我只能选择逃开,因为我绝对不能失去她!”思苹的话里充满怨忿。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母亲会说这样的话,请你原谅她,她不知道她说的话伤害了你。”

    “不!她说的一点都不错!我配不上你,我的身世、我的一切都离你们太遥远,求求你,找到薇薇以后,把她还给我,我只有她,什么都没有了!”思苹不断地哭诉,不断地推拒著他壮硕的胸膛。

    让她哭吧!尽情的哭!沈立岩闭起双眼,喉间梗住了酸苦,加紧力道地拥著挣扎的思苹,不愿放开她,让她尽情地哭倒在他的怀里。

    许久,思苹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以后,沈立岩才开口,缓缓地说:“思苹,你怎么没有想到,是我不能没有你、没有薇薇,我们已经是不能分开的一体。你总是想到不愿依赖我,总是顾虑太多,不管我怎么说我爱你,你还是不愿相信我、相信爱情。可是——你为什么没有想到?我不是你生命里的过客而已,我已经是你们不能分割的亲人,我是你们的家人啊——”

    当车子一驶到饭店门口,沈立岩的助理立刻匆匆忙忙地从前门迎了上来。

    车子停住,站在门口的服务生上前打开车门,沈立岩还没有下来,助理就等不及的上前说:“老板!我正好要打电话给你——薇薇找到了!”

    “在哪里?”思苹和沈立岩赶忙下车,焦急地问。

    “她还在大厅的服务台前面。刚刚有一个好心的警察把她送来,听说他们带著薇薇找了五、六家饭店了,幸好柜台的小姐认出薇薇曾经和你住在顶楼的套房里。”助理紧跟在沈立岩的后面,不断地解释状况。

    他们一行人快速地来到大厅,柜台前的服务人员正低著头好言地安抚啜泣的小女孩,警察站在一旁正和沈立岩的另一个助理谈话。

    “薇薇!”沈立岩看见了薇薇娇小的身影,大声地叫她的名字。

    “爸爸!”薇薇回头,满脸泪痕又掩不住欢喜地大喊一声。

    沈立岩冲上前,一脚跪在地上,紧紧地将薇薇抱在怀里。

    薇薇终于叫出口了!这一句“爸爸”听得沈立岩心荡神驰,她小小的身躯在他的怀里,让他全身上下涌上了一股无以伦比的满足和快乐。这种单纯又深刻的喜悦,让他几乎想跪在地上,感谢上天的恩赐。

    思苹的动作没有沈立岩快,她掩著嘴忍住哭声,泪流满面地站在沈立岩身后,感动地看着父女俩真情相拥这一幕。

    一路上,思苹不断想着沈立岩对她说的话。不错!她说过除了血缘至亲,她什么感情都不相信。她害怕依赖,又害怕依赖后再也下能坚强独立:只要她不依靠任何人,她就再也不会有被抛弃的恐惧感。

    所以,她宁愿只相信自己。只要她为自己建好一艘坚固的船,就不怕狂风巨浪,可是——她的力量有限,她一直不断地在浪潮中挣扎,载浮载沈。她忘了,沈立岩是一个更坚固的港口,一直等著她靠岸。

    我们已经是不能分开的一体——我不是你生命里的过客而已,我已经,我已经是你们不能分割的亲人,我是你们的家人——

    他的话点醒了她,她坚定的想法开始一层又一层地被摧毁

    沈立岩一把将薇薇抱了起来,薇薇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肩膀。

    “薇薇,你怎么来的?”

    “我一早就搭公车到火车站,在火车站的时候遇见一个好老好老的老太太,她人好好——她说她说会帮我找你,可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只知道是一

    个很大很大的饭店,老太太找来一个警察伯伯帮我,我们一家一家的找,找了好久好久”薇薇利用有限的字汇,努力地描述过程。

    解释完后,薇薇怯生生地越过沈立岩的肩膀看到满脸忧虑的妈妈,小声地说:“妈咪,我把袋袋丢在火车里了,我忘记了我好害怕,我一直牵著老太太的手,我怕走丢了,会找不到爸爸,也找不到妈咪”

    “薇薇,你知道你这样做让妈咪有多担心吗?”沈立岩温柔的轻责她。

    “为什么?薇薇!为什么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思苹严厉的问。

    “嗯”薇薇内疚地低头,不敢直视母亲责备的眼光。她紧搂住沈立岩,希望他维护她,将头埋在他的脖子上喃喃地向他告状:“妈咪没有说再见,她常常跟我说只要离开,就一定要说再见,妈咪自己都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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