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佩佩(1/8)

    天se渐渐暗了,日落的残yan打在林中,浓郁的红se映得林子恍若幻境,胭脂晚霞渐渐爬上脸颊,让人舍不得离开。晏兮在这里跑了一整天,也笑了一整天。直待到夜幕四合了,他们才慢慢动身回程,跟着天上的参星北斗的方向往药王谷走去。

    晏兮很少有这么大的活动量,也很少这么晚还在外面。待到要过草甸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迷迷糊糊的了。

    走在前面的赫哲转过身,看着一摇三晃的晏兮不停地打着哈欠。

    “g嘛不走了?”晏兮没看了路,一头撞在赫哲身上。

    赫哲饶有兴趣地看着晏兮撞过来,又在他向后跄踉的时候一把扶住他:“到草甸了。”

    晏兮偏过头,从赫哲身后望过去看见那片月光下闪着银光的广阔草场。

    “恩——真漂亮。”

    赫哲轻笑,今天的晏兮跟往日很不一样。

    在他的心里,晏兮这个人突然生动起来。

    柔软了许多,也带上了温度,闭上眼睛的时候,也仿佛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与动作。而晏兮这个名字突然也有了意义,不再是一个符号,而是和一个活生生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笑什么。”晏兮白了赫哲一眼:“你还有力气吗,要不你走前面,我跟着你趟过去?”

    “不用”赫哲把蹲坐在晏兮肩膀上的卷耳塞进自己怀里,背对着晏兮单膝跪地:“上来吧。”

    晏兮看着赫哲宽阔的肩膀,犹豫了一下:“你不累吗——啊!”

    赫哲反手揽住晏兮的腿弯,一把把他背起:“我可不是你。”

    “喂!”

    赫哲的背很暖,赫哲走路的步调很稳,赫哲踩过雪地的沙沙声很催眠。

    晏兮的眼皮越来越沉,他一动不动的趴在赫哲身上,只有嘴里还恍恍惚惚地哼着一首吴侬软语的国风小调:“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

    国风悠扬,两人月夜踏雪,往星河蜿蜒的地方渐渐去了。

    自打从冷杉林回来,晏兮便愈发的不老实了。他跟赫哲混熟了,三天两头地就怂恿赫哲带自己出去疯。纸鸢甚至百忙之中ch0u出一人专门守着谷口正门,就怕晏兮疯的没圈了再跑到谷外去。

    “茶好了。”赫哲把茶盘放到桌上,回头看到晏兮抱着满怀东西跑来跑去:“你今天想去哪?”

    “我再出去,纸鸢姐姐就要疯了。”晏兮笑着停了手里的活,把各种什物往桌上一倒,走到赫哲身边说:“今天泡的茶很香,纸鸢有空教你啦?。”

    “没有。”赫哲诚实的摇摇头:“这是墨茗走的时候顺手泡的。”

    晏兮哈哈一笑:“你倒是诚实,狼阏人难道不喝茶么?”

    “喝,但是没有你们这么jg细。”赫哲道:“我们喝茶,水、火候、容器皆不讲究。族里的nv人聚在一起捣粗茶,茶汁加n/子、su油、香料熬一大壶,男人们狩猎归来便喝一碗驱寒。”

    晏兮惊奇道:“那是什么滋味?”

    赫哲笑一笑:“是家乡的味道。”

    晏兮看着赫哲难得的笑脸,心里却有些在意,他离家已经很久了吧?

    晏兮一拍桌子,说:“明儿就去取那瓮陈年雪水,我给你煮一次红滇美人尖儿,你想放牛r就放牛r,想放su油就放su油。”

    看着晏兮满脸认真,赫哲笑意更深了。

    “就这么说定了。”晏兮一指桌上的黑漆描金花卉小药箱道:“走,先跟我找你兄弟去。”

    春暖阁东厢房。

    晏兮刚推开门就闻到一gu浓郁的药味。

    绕过屏风进了后面的内间,果然看见墨茗,于是嬉笑道:“我家小祖宗来了没?”

    墨茗答:“早来了,这药都是他煮上的,等你夸呢。”

    这时门口一个n声n气的声音传来:“谁要他夸!”

    赫哲回头,看到一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娃娃。

    那日赫哲在飞燕桥上远远见过,就觉清秀出尘,这次离得近,更见眉目间灵气十足。只是不知为何,却掺着一份不合时宜的y郁。

    名唤砚观的娃娃今儿穿的是一套深蓝se绸服,外面套着的白se罩衣分外眼熟。赫哲记起那日晏兮为自己疗伤时,衣服外面也罩了这么一件,只是略大几号。

    “药箱先放这。”

    赫哲听从晏兮的指挥,把药箱放在了晏兮身边的小桌上。晏兮开了锁,取出一把银挑子,走到正煮着的汤药边搅动一番。

    砚观看晏兮过去了,嘴上说着不要人夸,可垂下的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期待,往几案上摆医具时,总是不自觉地往晏兮那边瞅。

    晏兮放下银挑子道:“配的不错。”

    砚观脸上立刻兴奋地飞了两抹胭红,却只是故作镇定的嗯了一声。

    墨茗看他别扭成这样子,哈哈大笑,没成想被晏兮一把拧了鼻子。

    墨茗惊地后退一步,挣脱了晏兮,r0u着通红的鼻子翁里翁气道:“这小子都是被你给惯的。”

    晏兮笑道:“你多大,他多大?”

    这么一说,反倒是砚观不高兴了,立刻接一句:“我不是小孩子了!”

    晏兮往背椅上一靠,好脾气地看着气鼓鼓的砚观说:“当你是小孩子今儿就不让你动手了。”

    听到这话,砚观脸上浮现出一gu子蓄势待发的认真劲,而赫哲却是微微皱了眉。

    他记得晏兮说过,穆沙佩佩毒入五脏。前几日施针是在清理五脏的毒。或者是晏兮下针,或者是别人下针都不妨碍。但是五日过后就要通周身经脉,施针者需得手上极有准头。下针时少进一毫则无用,但多进一毫,轻则武力全失,重则一命呜呼。统共九九八十一针,针针都须恰到好处。今天正是第六天,晏兮却要让一个孩童来施针?

    还在疑虑间,却有一只手安抚似的在他臂上拍了拍。赫哲低头,正是晏兮的笑脸,他说:“放心,有我在这。”

    赫哲迟疑一下点点头,晏兮手放下了,但那微凉柔软的触觉还在,让人心里不自觉地安定下来。他退到晏兮身旁坐下,安静地看着砚观动作。

    砚观点了安神香,扶起躺着的穆沙佩佩,然后铺开一卷银针。

    深深地x1了口气,再睁眼时,砚观身上竟全然没有了幼/齿小儿的气息。

    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中光彩流转,他凝神静气,下针且快且准。不多时那卷银针便只剩下一根,极细极小,如同牛毫,捻在指尖几不可见。

    而砚观拿着这根针,手却轻轻抖了一下,当即不动了。

    赫哲心头一窒,却听晏兮淡淡道:“别人x命虽在你手,但那针就是你,你就是针。无医者,无病者,你心下又何须茫然?”

    清冽的声音如同划开室内凝窒气氛的利刃,砚观眼中当下清明,手腕翻转间,最后一针入灵台。

    这下,穆沙佩佩立刻有了反应。只见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向前一扑,扶着面前的银箍木桶哇一声呕出一大口黑血。断断续续吐了约0有半盆,血才渐渐有了红。砚观仔细观察着,又待他吐出几口鲜血才收针。

    待九九八十一根银针收齐,穆沙佩佩便像是被人ch0u了筋,一下子软下来。

    他弓身侧脸抱着木桶,呆呆地盯着晏兮瞅,半晌开口道:“竟有这样的神仙美人……我还是si了么?美人,请问这是哪里?”

    晏兮:“……”

    再一抬头,看到面se不善的赫哲。穆沙佩佩大吃一惊:“少主,你没中毒怎么也si了?呜呜呜,佩佩无能,害si少主。”

    众人:“……”

    墨茗乐不可支,端了茶给他漱口喂药,喜滋滋地承了他一叠声的“神仙姐姐”。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指着砚观,调笑道:“那还有仙童呢。”

    脑袋基本是个摆设的穆沙佩佩打眼看到砚观,点点头说:“果真呢。”

    又转头看向自己凶神脸的老大,穆沙佩佩认真道:“我看这儿挺好,全是美人儿,没白si。少主我们以后就住这了吗?”

    众人哈哈大笑……当然,除了赫哲……

    兵荒马乱地给这位活宝灌了药,换了染血的亵衣。

    穆沙佩佩毕竟刚醒,中毒又深,没等自家少主亲自动手把他打昏,便又t力不支,睡了过去。

    晏兮给他切了一脉。脉象虽虚,但已经平稳。不沉不浮,不长不短,便道:“没事了,让厨房这几日用江米和山药熬粥,待他醒来喂下。再用药打理着,没几日就好了。”

    在穆沙佩佩手腕下ch0u出脉枕,晏兮正要装回药箱,却看到垂头丧气的砚观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不敢过来。

    晏兮轻叹了一口气:“去退思阁闭门思过罢,医经整理一册默一册,有所悟了再出来。”

    砚观轻轻道了一声是,刚想走却又转身,扯着晏兮的袖子低声道:“你不要生气。”

    晏兮00他的头:“我没生气。”

    砚观却又道:“我——我一定——。”

    晏兮轻轻拍拍砚观的背,只笑着说:“去吧。”

    砚观整理了针匣,又收拾了零散的药装回自己的小医箱里。

    他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晏兮,这才低头出了春暖阁的门。

    赫哲目送砚观小小的身影消失,淡淡道:“你对他太严格了。”

    “严师出高徒嘛。”晏兮嬉皮笑脸地背着手走到赫哲身边,一同看向砚观消失的方向。

    赫哲皱眉,又道:“我还没有谢他。”

    晏兮笑笑:“谢什么,是我不好,险些出错。”

    “你太心急了。”赫哲摇摇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穆沙佩佩,对晏兮说:“他年纪小,手里握的又是人命,自然会迟疑。如果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可怕。他是个好医者,我自然要谢他。”

    晏兮闻言,侧目看了赫哲一眼。

    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那年自己六岁,还能下得了这雪山。隆冬时跟师傅晏南飞出过一趟医。细节不记清了,记忆里依稀只剩下黑压压跪了一屋的人,师傅不在,他拎着药箱无助地站在大堂里……

    最后人救回来了,自己却没出息地哭了一场,好长一段时间下针时手都会抖。回谷后被罚退思阁抄书三年,其间还差点被晏南飞那个老不休打断手。

    现在想想,自己还不如砚观呢。

    心里在笑,可面儿上晏兮却还是白赫哲一眼:“听你说谢谢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不说大恩不言谢吗?合着救你们不是大恩倒是小情啦?”

    晏兮再怎么伶牙俐齿,无奈每次到赫哲这里都是拳头打到软棉花,不痛不痒、无声无息。赫哲不跟他争讲,只是被他堵到说不出话说时,便会目光澄澄地盯着人看。晏兮也不是脸皮多厚的人,没多时就转过头去嘀咕:“不是就不是,看我做什么。”

    “汤药的火熄了,这小子现下醒了,必无大碍,让笔威来就是了。你负责帮我看着那个小家伙去。退思阁y冷y冷的,我不放心。”看砚观走远了,晏兮这才对满屋忙活的墨茗嘱咐道。

    “哎,知道了。”墨茗应着拨灭银锅子下的火,又去拎了那银箍木桶,边走边抱怨:“我这辈子啊,是跟退思阁耗上了。你被老谷主关起来我去照顾你,小砚观被你关起来,我还得去照顾他。”

    “好姐姐,忙完这段时间就让纸鸢姐姐放你假。”晏兮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墨茗袖子许诺道。

    墨茗眼睛咕噜噜转一圈,这才笑着挣了晏兮的手,笑着说:“可说定了哈,我去找笔威过来。”

    “哎,好。”晏兮应了一声,把手抄进袖子里,转头对着赫哲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喜欢喝酒吗?”

    赫哲说:“啊?”

    “小心点,我觉得快挖着了。”

    赫哲拎了鹤嘴锄小心翼翼地翻着梨花树下的土,晏兮没形象地蹲在一旁瞅着那越来越大的泥坑,时不时地指挥一下。

    挖到三尺深的时候,突然听闻“吧嗒”一声脆响。

    晏兮忙说:“嗳!停,我听见响儿了。”

    赫哲于是换了动作,轻轻刮着那y物周围的泥土,没多久一个肚大口小的坛子现了形。赫哲几下扒拉出来,俨然是个酒坛。

    坛子样式古朴,上面写酒名的字条早已分辨不清。

    晏兮接了那一小坛酒,转了一圈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说:“让你挖出个不知名的。”

    他用手去叩那酒瓮,只听“嗡”的一声长响,清冽悠扬。再急手一摇,坛内酒声极清脆,似碎竹声音,便抬头笑道:“你有口福了。”

    原来药王谷的每任谷主都有个埋酒的习惯。

    兴致来的时候酿上几坛,若觉得那年酒好,就在燕燕于飞楼周遭埋了,不知哪一年再由哪任谷主挖出。先人寄福于后人,那些沧海桑田的传奇也仿佛被这细细的酒香串起,推杯换盏间浮现于世,飘散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间。

    晏兮斜躺在燕燕于飞楼的楼顶,眯着眼睛看一轮浩然满月遥挂苍穹之间。

    这是药王谷的至高处,放眼望去,千般景se尽收眼底。赫哲坐在他旁边,仰头饮了一大盏,苍鹰清啸飞过药王谷,赫哲道:“痛快!”

    晏兮侧过头,看着琥珀se的酒ye划过赫哲喉结滚动的脖颈,便微微g起唇角,学他那样也灌了一大口。毕竟有些不习惯,被酒刺激到的晏兮“嘶”的一声,眼前的景se因为瞬间蔓上的泪水而变得模糊。

    看着眼前混沌成一片的景se,晏兮出神地想,这药王谷锁了他几年了?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仿佛和自己融为一t,闭上眼睛都画得出样子。今天换了个位置去看,却又看出不同来,好似出窍的魂遥遥看着自己的影子,说不出的陌生。

    “这么险的地方建出这么一个药王谷。”赫哲颇为感慨地看着谷里的雕梁画栋,楼台水榭。

    晏兮道:“药王谷传到我这,已有千年。起初先人是四处行医,直到有个天子竟要烧书,先人怕保不住这些药典古迹,便一路寻到这深山中来。一开始也不过是间小茅屋,一代代这么传下来,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千年?”赫哲皱眉:“这么好的医术,为什么要藏在深山中?”

    晏兮笑赫哲:“这都想不通么?”

    寻常病,寻常医生便可医。不寻常的病,找个不寻常的大夫也可医。

    但若是一个人患了必si之症,却还想活,还有能力找到办法活,那他必有极过人之处。或者权势滔天、或者家财万贯、或者武艺超群。

    药王谷虽然坐拥起si回生之术,却无多少自保之力,若是被这些si期将近,急红眼了的“能人”们争来抢去,怕就是岌岌可危了。

    更何况药王谷医术回天,药王一旦入世,医术被n用了去,天下必定要乱。选择绝世于这山巅之上,有能力上来的,诚心求医的,都是极少的。能到这儿,便是缘份,药王自会出手。

    “我们不过是为了自保啊。”晏兮轻轻叹了一声,赫哲当下便了然。

    晏兮看他若有所思,又笑道:“其实药王救谁,也是那人的命数。我们超脱开来,绝世,为自己也为天下。”

    赫哲答:“是这样。”

    晏兮顿了顿,又说:“其实药王也是出谷的,四年一次,隐去身份,救世间有缘之人。这是药王谷的变数,也是世人的变数。”

    赫哲有些惊讶,一是这话他在这坊间也听说过,但毕竟是传闻。二是他打探药王谷信息时,却不曾听闻近年来有药王下山。晏兮这样,医术与相貌都算得上传奇,若是入世,绝不可能一丝踪迹也无。

    晏兮知他疑惑,却不解释,只拈了酒盏与他轻轻一碰,嬉笑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万古愁……纵然不是万古愁……

    不知为何,赫哲看着眼前的人,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他在燕子楼住的第一晚。

    那时,晏兮隐在纱幔后倔强而孤独的身影,小小的一团,现在想想,却让人莫名心疼。

    “发什么呆,切莫辜负好酒。”晏兮笑着,伸手在赫哲眼前晃晃。

    赫哲回神,定定看他。心中的一根弦被那笑容轻轻一挑,冽冽的声音震荡开来,清响不绝。

    “少主!少主!”

    燕燕于飞楼的宅门被擂得震天响,晏兮本来就觉浅,昨日又贪过几杯,现在听着那“哐哐哐”的敲门声简直头疼yu裂!

    “卷耳,快去咬si那人。”晏兮迷迷糊糊地扯过锦被,一下子盖个满头满脸。

    被子里睡着的貂儿被晏兮的动作一带,“吧嗒”滚了出来,两只小爪子痛苦地搭在脑袋上,眼睛都不曾睁开就继续往晏兮被窝里蹭。

    “这是哪家催命来了!”纸鸢神志还没清醒,衣衫凌乱地从西厢急跑出来要去开门,生怕敲门声惊了晏兮。刚到内院,便看见赫哲面sey沉地拎着一个人过了垂花门。

    看到纸鸢,赫哲丢下那人,双手一抱拳:“纸鸢姑娘,得罪了。”

    纸鸢一看,果然是穆沙佩佩,随即乏力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倒无妨,这个时辰也该醒了。只是谷主肯定要不爽利了,先生多担待吧。”

    赫哲答:“自然。”

    接着,他利索地拎起穆沙佩佩,糟心地看了一眼,顺手丢进了放杂物的耳室道:“没叫你时,不许再出一声。”

    穆沙佩佩也不介意,r0u着摔疼的pgu分外猥琐地笑:“是疼得!还活着,真好真好,少主摔得好。”

    赫哲:“……”

    推开楼门,上二层,进里间。

    撩开隔断的珠帘,赫哲发现晏兮果然已经醒了。

    仰躺在床上,正盯着床幔发呆的晏兮听见帘子的声响,转过头恻yy地对赫哲说:“少主——”

    虽是玩笑话,但赫哲听他这么喊,心里仍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

    赫哲放缓了声音说:“我已经教训他了。”

    晏兮不答话,转过头去神情麻木地一下一下捋着卷耳的毛。卷耳四处挣扎着躲避晏兮的手,不屈不挠依旧睡着。

    “还早,再睡一会。”赫哲走到晏兮床边,把r0u得乱糟糟的被子给他提到x口,盖住两只不老实的胳膊。

    晏兮呆呆地摇摇头,两眼出神道:“睡不着了。”

    赫哲取了一早就煮好的醒酒汤,扶他起来后给他灌了半杯下去。待晏兮喝完,便放下杯子去寻他的手腕。

    晏兮惊得一缩,却挣脱不出赫哲的手:“你做什么?”

    赫哲淡淡地回他:“别担心,不探你的脉。”

    说话间,一道温热悠长的内力自晏兮的手太y肺经进入,缓缓流向他全身的一十二道经脉。身t内郁结的地方被打通,心慌的感觉渐渐消失,晏兮感觉身t像浸在热水中一般的妥帖舒服。

    赫哲见他的气息愈发平稳,便把被子给他掖好,轻道:“睡吧。”

    晏兮也不与他争了,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渐渐涣散,终是睡过去了。

    穆沙佩佩今年一十六,虽不是个笨蛋,但却还没到开心窍的年纪,不然也不会天一擦亮就去擂人家的宅门。不过说他不笨是因为,你看,他知道寻那谷里最大最好的房子去敲,就算自家少主不在,但肯定能找得到个管事的人。

    不过这少主是找到了,可你这么早去扰人清梦,也是要得罪别人的,由此可见其莽撞。

    日上三竿,晏兮才醒。早膳墨茗早已经送来,现在正在暖炉上温着,分量自然还是不多不少的两人份。

    晏兮赫哲两人在暖阁里用过膳下了一楼,穆沙佩佩看到晏兮下来,倒头就拜。

    “今早擂我大门的是你?”晏兮在主位落座,看着跪倒在大厅的穆沙佩佩问道。

    穆沙佩佩早上头脑发热做了莽撞事,现下心中只剩懊恼了。自己醒的时候怎么就不老实地在床上躺着呢?

    “对、对不起。谷主,我g了蠢事。”穆沙佩佩有点幽怨地跪在那里长叹一口气,又偷偷瞥了一眼赫哲:“还有少主……也对不起,我不该不听话去撅那什么破树枝。”

    树枝?碧血蛊?

    晏兮瞬间明白了在山下时两人身上发生的事,厉声道:“你们两人去云梦泽了?还动了乌蛮人的镇南神木?!”

    穆沙佩佩被他气势吓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撅了根小枝条,就一点点!还被一个很凶的青眼婆娘打掉了!”

    很好,晏兮往椅子上一靠。他原以为两人最多是误闯云梦泽。可没想到竟是动了乌蛮族的神木,还跟大鬼主朗香交了手:“真有你们的。”

    穆沙佩佩见晏兮神se非常,自家少主脸上也是晦暗不明,这下连话都不敢说了。

    晏兮侧了身子看赫哲:“你怂恿他去的?”

    赫哲道:“本意是与朗香姑娘做个交易——”

    “可那个婆娘根本不讲理,怎么都说不通,我一着急才半夜潜进林子里——”

    赫哲厉se看着穆沙佩佩,道:“闭嘴。”

    穆沙佩佩瞬间哑声。

    晏兮看着这个毛毛躁躁的佩佩无奈地摇头:“你拿金山银山去换,她都不会给你镇南木的。现在你又动了那神树,朗香一定被你们气疯了。”

    穆沙佩佩苦了一张脸,满是愧疚地说:“对不起。”

    晏兮不答,赫哲不语,穆沙佩佩又不敢说话,一时间偌大的燕子楼内鸦雀无声。

    只是,晏兮不说话,却不是生气了。

    乌蛮人固然是他朋友,可是对于镇南神木,他却没那么重的感情。不言不语,是因为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一件深深压在他心底,却一直没办法,也无力去做的一件事。而现在,这件事却有了可能。

    或许,这是他的变数。

    药王谷本是立足天外,不涉世事的。祖上也有规矩,药王谷不许过问任何病人的来龙去脉,不得探听病人的任何秘密。

    但是,祖上规矩?

    晏兮心中冷哼——现在的他,连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被晏南飞委以重任都看不清了。这谷主之位,也仿佛笑话,却不知笑得是他晏兮,还是那个云山雾罩里的晏南飞。

    “我且问你。”晏兮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穆沙佩佩一字一句道:“你们千里迢迢来南疆,为的,可否就是那云梦泽的镇南神木?”

    镇南木乃是一棵矗立在云梦泽腹地的千年神树,巨树通t深黑,枝繁叶茂。可趋百虫,逐雾障,食之百毒不侵,虫蛇不近。但根须却是毒烈,见血封喉。

    九世药王晏鸣,偶有一日行至云梦泽,路过乌蛮部,便想讨口水喝。而这瓢水,就是药王谷与乌蛮部世代友好的开始。

    那时的乌蛮部还不强盛,但却占着云梦泽最好的地界。并不是因为土地有多好,而是那块地上长着整个南疆最珍贵的宝物。

    药王晏鸣受了乌蛮人的滴水之恩,自然不忍心看他们日日心惊胆战只为周全一棵树。

    取了镇南木树根的毒汁,借了乌蛮人的蛊术,药王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养成了第一只碧血蛊。

    那蛊也奇,仿佛老马识途,炼成后就附着于树上,一代又一代,成了镇南神木真正的守护神。

    不过药王忘了,一只小虫再有灵x,也不可能分清来的人是乌蛮还是白蛮,花腰还是摩契。于是好人做到底,药王又pa0制出能够驾驭碧血蛊的方法——碧血皿。

    碧血皿,以人为载t,炼成后便不惧碧血蛊之毒。只是这副作用也是极其要命,成碧血皿者,寿命最长不过三十。全身剧毒,不可近,不可生育,不可沾荤腥。眼眸,双唇,指甲皆成碧se。

    自那之后,每任新选出的大鬼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独上九阙雪山。待到回族,便成为南疆唯一可以克制镇南血蛊的碧血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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