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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京面上一阵无语,他还没见过这么冷的雨天还要出去散步的人,更没见过散步到一半腿还抽筋了的傻子。
林琅在他身后扮了个鬼脸,陈望京看不到,但也能猜出他的动作,正好走上了外白渡桥就作势手滑,吓得林琅一下子抱紧了他,温热的脸颊贴着陈望京的耳朵。
陈望京笑弯了眼睛,道:“想占我便宜?”
“我看你是皮痒了。”
林琅说着,在他耳朵上用力地咬了一口。
“嘶—你属狗啊乱咬人!”
陈望京疼得歪头,耳朵尖上一个牙印就浮了出来。
林琅得意地笑了两声,看到桥上的路程走到一半,还好桥上也没几个人,只有远处十里的灯火冲天而起,忽然问:“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上海滩?”
“小时候我哪有时间看这个,怎么了?”
林琅的心情一下就没了,胡乱说道:“没事,我突然想起这是许文强跳江的地方,想问你能不能跳一次给我看看。”
陈望京面不改色地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说:“净胡说,许文强得被你气活过来。”
“你不是说你没看过吗?”林琅蹬他一脚。
“我没看过又没说我不知道。”陈望京说,风忽然吹了起来,雨丝斜斜,“那程程,伞撑过来点。”
林琅一怒,故意把伞往后仰,露出面前的路来,他抬头嘟囔:“脑子不清楚的你,瞎喊什么……”
忽然间他顿住了,紧接着浑身一僵。
陈望京被雨淋了一头,刚想回头看看情况,就看见了站在桥尽头的宋庭声,撑着把伞,路边停着那辆五年前的劳斯莱斯。
场景一瞬间就这样在重合、差异中交错。
他停下脚步,仅仅隔了五六米的距离,陈望京将背上的人掂了一下,对林琅说:“别看了,先回家吧。”
林琅没有吭声,片刻后,就将头埋了下去。
陈望京若无其事地继续走,雨滴慢慢放大,林琅听着一步一步的踩水声,像是踩在自己的思绪上,然后变成一团浆糊。
“林琅。”
宋庭声的声音低得听不清,转瞬就没在雨声里,林琅还以为是自己听错,直到手腕被冷冰冰的掌心握住。
陈望京啧了一声,被迫停下来,说:“麻烦松下手,挡路了。”
宋庭声没理他,盯着林琅低垂的脑袋,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又轻轻喊了一声:“林琅。”
林琅微微仰起头来,露出双眼睛,这会儿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瘦了好多,眼底红血丝遍布,面色苍白,时隔三个月再见,林琅想问他发生了什么,想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可话到嘴边都被刺骨的寒风雨水打湿了,变成没有温度的一句:“有事吗?”
宋庭声看着他的眼睛,强装镇定的表情因为这几个字就险些龟裂,他张了嘴好像有很多话要讲,却只能艰难说:“没事。”
林琅见他这副样子便心烦,稍一用力挣脱了宋庭声的手。
宋庭声的手垂回身侧,眼神里弥漫起雾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又沉重。
林琅心口闷得正发慌,忽然听见陈望京没好气道:“没事就各回各家,琅琅你再磨蹭一下我就让你自己下来走。”
眼见两人终于不再拉拉扯扯,陈望京绕开了他就动身离开。
直到走远了,林琅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对于宋庭声的忽然出现,陈望京的反应比他还要大。
林琅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揉腿,小腿肚的肌肉仍然酸痛,他这几天吐得厉害,吃不好睡不着,还成天抽筋。
陈望京站在阳台外打电话,高楼层的风雨更重,隔得远,林琅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偶尔捉到几个熟悉的字眼,知道他在说关于北京的事情。
等他聊完进来,林琅也收起了手里动作,叠着腿在选影片。
陈望京走近,伸手掐了一把他脸颊侧的肉,说:“多吃点,真瘦。”
林琅偏头躲开了他的手,看也没看一眼。
“最近的菜太腻太甜,吃不下。”
陈望京倒没有发觉,说:“不是一直都这个味道吗?嘴还挺挑。”
林琅闭嘴不说话了。
“好好,我明天跟阿姨说一下。”陈望京在他旁边坐下,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了林琅的肩膀,“这是见到他不高兴了?”
林琅摇头,最后选了一部动画片播放。
两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陈望京才又说:“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真实想法?猜来猜去多累。”
林琅奇怪地瞥他一眼,道:“我没什么想法。”
“真有这么乖?”陈望京俯头,在他耳侧反问了一句。
突然凑近的气息把林琅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扭头想让陈望京滚远些坐好,对方却没等他开口,按着林琅的胸口就吻了下去。
林琅或许明白他的意思,担忧自己会因为宋庭声的出现而打破他这几个月来的努力,所以林琅没有立刻推开他,但仍然浑身僵硬,熟捻的接吻技巧在陈望京身上失了作用,只能像块木头似的不回应也不拒绝。
直到陈望京的右手从衣服下摆钻进了他的腰际,一路抚摸着向下,温热的掌心探到了耻骨处,腿根,隔着内裤揉弄那个敏感的地方。
林琅的眉头越皱越紧,咬牙忍耐了一会儿,在陈望京打算更进一步时,他忽然把人推开了。
陈望京还以为林琅终于肯接受了,一时松懈,差点儿摔下沙发,他脸色难看,低声说:“你太没意思了。”
说完,他靠在一边抽烟。
林琅这才发觉,相比五年前陈望京变了很多,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假象下,也是一个没有爱的人,他的甜言蜜语只建立在身体欲望的前提上。
陈望京并不喜欢自己。得出这个结论后林琅也不知道是轻松还是气愤,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心情,于是冷漠道:“愿意跟你有意思的人满大街都是。”
“唉,琅琅……”陈望京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他又放轻了语气,“可我只对你有意思怎么办。”
林琅这会儿已经很难相信他的话了,但又遇到过太多这样的情况,从前不下五百个人说对他有意思,最后都是过眼即忘,陈望京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林琅看着陈望京,两人都不过是在这座都市里凑合着消磨时光,一旦想通之后,反而还能跟他开玩笑,道:“自己撸去。”
陈望京笑完,仰头靠着沙发吐出一连串的烟圈。
林琅看着形状慢慢消散,提醒说:“你能不能注意一点,二手烟对我的危害很大,再这样明天我就要搬出去了。”
“噢,我差点给忘了。”陈望京一副无辜地碾灭了烟。
火星滋啦作响,消失了之后周围仍然氤氲着难闻的烟草味,从来不会觉得烟味难闻的林琅,也是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戒了烟。
林琅扭头看向窗外,雨中高楼林立,冰冷的灯光里看不到一点年味。
又是一年到头。
那短暂的一面过后,林琅就不再下楼散步了,宋庭声又一次消失了很长时间。如果不是陈望京在场,他都以为那天晚上见到的宋庭声,只是自己虚构出来的记忆。
陈望京抽空回了趟江苏。
那几天只有林琅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妊娠的缘故,情绪也有些影响,总是会不自觉地落泪。
大年三十晚,阿姨做完一桌子菜就离开了,林琅听见门铃响的时候,心脏也跟着抖动,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门后,是提了一大堆东西的陈望京。
他愣愣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怕你一个人太寂寞,我饭都没吃就开车回来了。”陈望京将东西放在玄关,都是些名贵药物和补品,“刚好我国外的表姐也怀孕了,平时见你难受就问了一嘴,说是能缓解孕反,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林琅扫了几眼,深海鱼胶油、益生菌、补铁补钙剂和cariban,跟第一次怀孕时营养师给他吃的东西天差地别,相比食疗林琅还是更讨厌吃药,但想到陈望京也是花了心思去准备,就没开口拒绝。
陈望京见他不说话,伸手捏了一把林琅的脸,“好歹说声谢谢啊?”
“谢谢。”林琅平淡道。
“实在感动就亲我一下……诶……”
没等他说完,林琅就坐回了餐桌前,难得胃口好一点,他不想把食欲浪费在陈望京身上。
陈望京匆忙跟过去,年夜饭做得非常清淡,他看两眼就失了胃口,饭桌上一直殷勤地给对方夹菜。
林琅吃得慢,边吃边发呆。
陈望京托着下巴看他,发现林琅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蜕去了稚嫩后更显旖丽。
“琅琅?”
“嗯。”林琅回了神。
“是不是快到你生日了?还有两个月。”
“那又怎么样?”
“想要什么尽管说,车啊房啊我都给你弄过来。”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些?”林琅惊讶地问。
“咱俩搭个伴儿过日子吧,天天看着这么赏心悦目的画面,我都觉得自己能活得长一点。”
林琅长出一口气,“可我看着你会短命。”
“没礼貌,我这长相不说上海,就算在英国也是男女通吃的好伐?”
“饥不择食的话我可以理解。”
陈望京被气笑了,“在宋庭声面前你也这么能说会道吗?”
林琅不知道他干嘛突然又提起宋庭声,脸色不悦:“至少吃饭的时候他不说话。”
“明白了,”陈望京揶揄道,“原来我们琅琅喜欢闷骚的。”
林琅忍无可忍,在桌下使劲地踹了他一脚。
陈望京痛呼一声。
小严抱着药和文件敲门,许久才得到一声“进”。
书房里烟雾缭绕,冷荧的屏幕光打在宋庭声的脸上,疲惫得只能依靠烟来提神。
宋庭声还在开线上会议,有人进来头也不抬。
“最近证监会收到了一份指控深圳分部的文件,上面说宋企旗下的旭荣地产在一年内连续造假市高达13亿占比40%,现在那份文件在我手上却没有我的签名,谁能解释一下钱去哪了,陈旭嘉总经理。”
“董事长,这个项目去年上市开盘以来就一直涨停,势头大好。当时我也亲自到总部请示过杨董了,我只是为公司着想才转融,争取短期内给子公司实现最大盈利……”
“杨董已经退休了,你也想辞职吗。”
“抱歉董事长,只要两天时间我肯定给您一个交代……”
声音戛然而止,屏幕上陈旭嘉的名字消失了,董事会七嘴八舌起来。宋庭声没再说话,接过小严泡好的茶,又马不停蹄翻起了下一本文件,身侧的纸质材料堆积如山。
会议已经开了八个小时,从早到晚,百来个高层逐渐减少,终于到了尾声。
从上海回来后,宋庭声就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五天,小严生怕他猝死,连速效救心丸都备上了。
沉默期间,见小严还站在一旁,宋庭声问:“有什么事吗?”
“今天年三十,您要不要先下楼吃个饭。”
宋庭声这才看到了屏幕上的日期,恍惚过后,以往宋宅这个时候门槛都要踩破,如今上下一片死寂,本就脆弱不堪的家在这一天终于垮掉了。
一个人的年夜饭倒不如不吃,他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摇头说:“不用了,让管家发些红包就休假吧。”
小严应好,也明白劝的人不对说再多都没用,无奈地离开了书房。
宋庭声合上了笔记本,站起身,身侧书架自动灭灯,只透出温暖的几何光线,冬天的夜晚来得格外早,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一片黑暗。
他打开手机上的天气,定位在上海,温度零下,依旧是漫长的阴雨天。
不知道林琅的脚伤还会不会疼。
年后几天是最平静的时期,宋庭声连轴转地飞了几个国家,借由工作麻痹自己,又难免接触到华东上海区的负责人,仅仅因为这两个字,便能轻易勾起一阵阵连绵不断的想念,像世界各地的阴雨天紧紧跟随。
“二月底,证监会对有关于宋氏股份的调查进入监管常态化,宋氏集团目前公告表示经营情况正常……”
“宋氏旗下约有十二家公司股市面临退市,预计蒸发了近1500亿美元的市值……2月27号宋氏集团董事会决议解聘华南区陈旭嘉总经理职务、解聘吴源文副总经理职务,其旭荣地产未按规定披露相关信息偿还到期债务,证监会拟决定对宋氏集团给予警告一次,并处罚款112亿元人民币。”
“中央纪委通报称,宋氏集团原党委主任、副董事长宋钱平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并处罚款,最高检经调查已依法对其做出逮捕决定。”
三月初,经济报翻天覆地盖满了宋企的新闻。
林琅不懂金融市场上的事情,只是发现了陈望京难看的脸色,有些不安地问道:“这上面都没有他的名字,应该就没事了吧?”
闻言,陈望京啪一下合了电脑,低声骂道:“都他妈是替罪羊,背后人一个没查出来。”
林琅没理会儿他的反应,又把电脑打开了,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罚款嘟嚷说:“怎么搞得罚这么多……”
陈望京气得都已经说不出话,伸手把林琅拉了过来,抱着他揉搓泄愤。
“你干嘛?有病治病。”林琅挣脱后站起来,睡衣都被扯乱了。
陈望京还想跟他闹,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林琅顺势就要去开门,陈望京在背后问:“这个点了会是谁啊。”
林琅毫无防备地拉开门。
相比上次见面,他好像又憔悴了点。林琅怔怔地望着宋庭声。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宋庭声便上前抱住了他,手心刻意捂热过,紧紧地按着林琅的后脖,但其实皮肉里还是凉的。
林琅贴着男人的胸膛,似乎能闻到他身上携带的冷风和北京熟悉的气息,越拥越紧,鬼使神差间林琅也忘了要推开。
“对不起,这几个月不能在你身边。”宋庭声轻声道歉。
林琅身体一僵,本来想骂想怨,却因为这一句话便潸然泪下,宋庭声明知道他想听什么,在长达四个月的分别后,偏偏现在才说出来。
“我……我,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林琅哽咽地质问。
“琅琅。”
陈望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黑着脸喊了一声。
“宋总,好像这里没人欢迎你来吧?”
宋庭声抬起眼,表情从未这般冷过,手里仍安抚着林琅的后背,也阻止了他想要挣扎的动作。
“这些日子劳烦你照顾他了,他的吃穿住行我会让人列张支票还给你。”宋庭声说。
陈望京笑道:“我照顾自己对象还需要你来报销吗?”
林琅离得很近,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心跳快了好几拍,趁着男人片刻的失神,林琅后退了两步,朦胧的眼泪堵在眼睛里,他的表情也看不清楚了。
宋庭声选择忽视这句话,看着林琅一点点退回了房子里。
“宝贝,跟我回去。”宋庭声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要再回北京了。”林琅摇头拒绝。
“好,好,你想去哪我都跟着你去。”宋庭声说,他伸手去牵林琅,却被陈望京抢先一步。
“他说了他不回去。”陈望京说,扣住了林琅的掌心,这自然的动作落在宋庭声眼里,像一把钝刀在胸口反复凌迟,他静静地等待着林琅的反应。
林琅也在看他,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把眼泪,鼻头眉毛和脸颊都红了一片,却并没有抗拒陈望京。
三人诡异地沉默着。
“宋总,大晚上扰人清净真的不太厚道,请回吧。”陈望京一张嘴就不饶人。
宋庭声将那人视若不见,眼神一直落在林琅的身上,他表情纠结而委屈,宋庭声知道要给他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出声催促。
最后林琅让陈望京先进房间,让他们俩单独聊一会儿。
陈望京虽然极不情意,但是对于这两人藕断丝连的关系也毫无办法,只能臭着脸离开现场,把客厅留给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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