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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戛然而止,屏幕上陈旭嘉的名字消失了,董事会七嘴八舌起来。宋庭声没再说话,接过小严泡好的茶,又马不停蹄翻起了下一本文件,身侧的纸质材料堆积如山。

    会议已经开了八个小时,从早到晚,百来个高层逐渐减少,终于到了尾声。

    从上海回来后,宋庭声就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五天,小严生怕他猝死,连速效救心丸都备上了。

    沉默期间,见小严还站在一旁,宋庭声问:“有什么事吗?”

    “今天年三十,您要不要先下楼吃个饭。”

    宋庭声这才看到了屏幕上的日期,恍惚过后,以往宋宅这个时候门槛都要踩破,如今上下一片死寂,本就脆弱不堪的家在这一天终于垮掉了。

    一个人的年夜饭倒不如不吃,他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摇头说:“不用了,让管家发些红包就休假吧。”

    小严应好,也明白劝的人不对说再多都没用,无奈地离开了书房。

    宋庭声合上了笔记本,站起身,身侧书架自动灭灯,只透出温暖的几何光线,冬天的夜晚来得格外早,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一片黑暗。

    他打开手机上的天气,定位在上海,温度零下,依旧是漫长的阴雨天。

    不知道林琅的脚伤还会不会疼。

    年后几天是最平静的时期,宋庭声连轴转地飞了几个国家,借由工作麻痹自己,又难免接触到华东上海区的负责人,仅仅因为这两个字,便能轻易勾起一阵阵连绵不断的想念,像世界各地的阴雨天紧紧跟随。

    “二月底,证监会对有关于宋氏股份的调查进入监管常态化,宋氏集团目前公告表示经营情况正常……”

    “宋氏旗下约有十二家公司股市面临退市,预计蒸发了近1500亿美元的市值……2月27号宋氏集团董事会决议解聘华南区陈旭嘉总经理职务、解聘吴源文副总经理职务,其旭荣地产未按规定披露相关信息偿还到期债务,证监会拟决定对宋氏集团给予警告一次,并处罚款112亿元人民币。”

    “中央纪委通报称,宋氏集团原党委主任、副董事长宋钱平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并处罚款,最高检经调查已依法对其做出逮捕决定。”

    三月初,经济报翻天覆地盖满了宋企的新闻。

    林琅不懂金融市场上的事情,只是发现了陈望京难看的脸色,有些不安地问道:“这上面都没有他的名字,应该就没事了吧?”

    闻言,陈望京啪一下合了电脑,低声骂道:“都他妈是替罪羊,背后人一个没查出来。”

    林琅没理会儿他的反应,又把电脑打开了,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罚款嘟嚷说:“怎么搞得罚这么多……”

    陈望京气得都已经说不出话,伸手把林琅拉了过来,抱着他揉搓泄愤。

    “你干嘛?有病治病。”林琅挣脱后站起来,睡衣都被扯乱了。

    陈望京还想跟他闹,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林琅顺势就要去开门,陈望京在背后问:“这个点了会是谁啊。”

    林琅毫无防备地拉开门。

    相比上次见面,他好像又憔悴了点。林琅怔怔地望着宋庭声。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宋庭声便上前抱住了他,手心刻意捂热过,紧紧地按着林琅的后脖,但其实皮肉里还是凉的。

    林琅贴着男人的胸膛,似乎能闻到他身上携带的冷风和北京熟悉的气息,越拥越紧,鬼使神差间林琅也忘了要推开。

    “对不起,这几个月不能在你身边。”宋庭声轻声道歉。

    林琅身体一僵,本来想骂想怨,却因为这一句话便潸然泪下,宋庭声明知道他想听什么,在长达四个月的分别后,偏偏现在才说出来。

    “我……我,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林琅哽咽地质问。

    “琅琅。”

    陈望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黑着脸喊了一声。

    “宋总,好像这里没人欢迎你来吧?”

    宋庭声抬起眼,表情从未这般冷过,手里仍安抚着林琅的后背,也阻止了他想要挣扎的动作。

    “这些日子劳烦你照顾他了,他的吃穿住行我会让人列张支票还给你。”宋庭声说。

    陈望京笑道:“我照顾自己对象还需要你来报销吗?”

    林琅离得很近,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心跳快了好几拍,趁着男人片刻的失神,林琅后退了两步,朦胧的眼泪堵在眼睛里,他的表情也看不清楚了。

    宋庭声选择忽视这句话,看着林琅一点点退回了房子里。

    “宝贝,跟我回去。”宋庭声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要再回北京了。”林琅摇头拒绝。

    “好,好,你想去哪我都跟着你去。”宋庭声说,他伸手去牵林琅,却被陈望京抢先一步。

    “他说了他不回去。”陈望京说,扣住了林琅的掌心,这自然的动作落在宋庭声眼里,像一把钝刀在胸口反复凌迟,他静静地等待着林琅的反应。

    林琅也在看他,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把眼泪,鼻头眉毛和脸颊都红了一片,却并没有抗拒陈望京。

    三人诡异地沉默着。

    “宋总,大晚上扰人清净真的不太厚道,请回吧。”陈望京一张嘴就不饶人。

    宋庭声将那人视若不见,眼神一直落在林琅的身上,他表情纠结而委屈,宋庭声知道要给他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出声催促。

    最后林琅让陈望京先进房间,让他们俩单独聊一会儿。

    陈望京虽然极不情意,但是对于这两人藕断丝连的关系也毫无办法,只能臭着脸离开现场,把客厅留给了他们。

    林琅离他有点远,又欲盖弥彰地抱了个枕头,才在沙发边坐下。

    “他说的话是真的吗?”宋庭声问,尽量不去注意周围的环境,每一处角落都是林琅和他人生活过的痕迹,反而让自己更像个局外人。

    林琅没有立刻回答,转而问他:“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林琅在佘山的两个月后,也是北京最忙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传召程序,宋庭声只能尽力在两座城市间来往,在北京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只要想到上海的林琅又觉得一切压力都烟消云散。

    但他也知道这副虚假的光景其实维持不了多久,接到通知那天晚上,他站在门口抽烟,心里想着以后,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林琅了。

    宋庭声没办法和他说出一声再见,没办法接受两人平和地分开,如果离开这一趟没有回程,他更愿意自私地用不告而别在林琅心里占据一块位置,恨也好遗憾也好,只要记得他就好。

    他不能将这点心思交代出来,只浅显回答说:“那时候知道太多会连累到你。”

    林琅沉默良久,又问:“那你今晚突然来这里,是觉得我就一定会跟你走吗?”

    宋庭声刚下飞机便匆匆赶来了苏河湾,如同一个月前的雨天,仅在上海停留的两个小时里,也要过来看他一眼。

    今天他并没有抱着这个想法前来,只是忍不住,只是太想念使他迫切地想要看见林琅。

    像是戒不断的瘾,分离的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直到针尖把心口扎得血淋淋才冷静过来后,宋庭声垂下眼,看见了茶几上的两个杯子、零食和烟盒。

    “和他在一起你过得开心吗?”宋庭声问。

    这句话不知怎么猛然戳进了林琅的痛处,回想这四个月,一直得过且过,总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才是真正所求,但怎么样才算开心,连他自己也说不准。

    他的手紧紧攥住枕头一角,没有回答。

    宋庭声显然不喜欢呆在这里,陌生城市陌生人的房子,他站起来,走近林琅伸出了手,手心向上,露出来的指节苍白。

    僵持了几分钟后,宋庭声的手便垂了下去,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说:“我会留在上海等你的答案。”

    林琅看着他离开,关门后客厅里重归平静,他却感觉到浑身的旧痛复发。

    陈望京请了半天假回到家时,发现桌上的早午餐都没有动过,他脱了外套,站在玄关处喊了一声。

    意料之中没人应。

    他径直走向林琅的房间,推开门后仍旧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你要这样躺多久?”陈望京说着,去拉开了窗帘。

    林琅被刺眼的光芒扎得皱眉,把被子拉过了脑袋,声音闷闷:“别管我了。”

    “琅琅,你还记得今天要干嘛吗?”

    陈望京站在床头,林琅半晌都没回答。

    “去产检啊,医生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我给你推到下午了,快起床。”

    陈望京二话不说就掀开了他的被子,林琅侧躺着,怀里抱一团绒被,眼神清明分明是早就醒了。

    他已经这样躺了三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手机也关机。

    陈望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第一天还在苦口婆心劝他早点儿跟宋庭声说清楚,两人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

    林琅哭了一顿,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在陈望京的世界里,跟前任联系只会有两种结果,还有感觉就复合,实在厌烦了就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他搞不懂林琅到底在纠结什么。

    这两人分个手要死要活的,五年前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连陈望京都服气了。

    他把人拉起来,硬是给林琅穿好了衣服,把他赶出房间。

    吃了点白粥后林琅又吐一回,陈望京听着厕所里面传来的声音已经习以为常,每到这个时候他也帮不上忙。

    林琅收拾完出来时,吐得眼眶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贴暖宝宝,系围巾。

    这是要出门的意思了。陈望京也站起来,在门口抽着烟等他。

    到了医院后,有人会领着林琅去做全套检查,陈望京拿着他的随身物品,就坐在休息室里等。手边都是些母婴杂志,他翻了几本都觉得无聊,忽然注意起了林琅第一次产检的报告单。

    上次的检查都很正常,陈望京捏着这份报告看了半天,眼神最终停在了日期上。

    他抓住一个正忙的产科护士,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问:“能看看我老婆的电子档吗?医生说时间上好像出了点问题……”

    “是吗……”

    与其让那两人一辈子纠缠不清,倒不如彻底斩断宋庭声的念想,这样对谁都好。

    回家前陈望京拉着他在外滩吃了顿饭,今天日头晴朗又是周末,窗外人满为患。林琅吃了两口就搁下刀叉,突然想吃樱桃,走出包间问了餐厅一圈都没有能够替代的点心。

    他失望地摇头,想说算了,忽然感觉到身后站了个人,林琅闻到阵酒味,一言不发地准备忽视。

    侍应生礼貌到过于浮夸了,猛然变得热情问:“您好啊,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酒醒好了吗?”

    侍应生忙点头,抱歉地说立刻给他们送进去。

    林琅拔腿就想离开,被身后人轻轻拉住了手腕,接着说:“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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