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7/8)

    他便突然想起来,虞承青似乎很喜欢喝甜粥。

    ……虞承青喜欢吃甜食吗?不曾知晓。

    傅聆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白粥,便看到里面混着一些花瓣,他尝了一口,便觉得里面甜的过分了。

    这些甜食,他实在消受不起。

    又过了几日,北斗门便热闹起来了——收徒大会到了。

    傅聆这一次去不了,却也听说了其中状况,先是第一日便有魔族另派借着收徒大会人多,尝试混进来挑事,后便又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莽撞人,打架时将玉雀台打坏了。

    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中,欧阳掣坐在掌门位置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十分抱歉,诸位。”

    罗雨成道:“师兄,傅师弟身体还没有好利索……”

    话是这么说,但是玉雀台已经坏了,收徒大会也将无法继续下去。

    正在尴尬时刻,便听不远处传来人声:“原以为将器修门交给小聆能够振兴一些,却不想更加没落了。”

    众人纷纷循着声音看去,却见坐在高位之上的众门主都站了起来。

    欧阳掣抱拳道:“师叔。”

    只见一名布衣男子从人群中走过来,又爬上玉雀台,拍了拍其中一块坏掉的机关,道:“小聆的技术还是不错的,尚有精进,还算可以。”

    这名男子两鬓隐隐掺杂白发,身材高大,眉间被朱砂刻着一道红印。

    有人小声道:“这是什么人?”

    “不清楚,但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一旁的男子看着众门主的反应,道,“怕不是器修门的哪位前辈……”

    但器修门目前居住的人用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更别提两名弟子皆不在门内,众人一时疑惑。

    或许有人猜得出来,多年前器修门上一任门主兀自卸任出门游历……这位门主旁人鲜少提起,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器修性格都有些沉闷,竟然没有几个人知晓上一任门主的名字。

    这位器修门上一任门主——程惊才,没有理会那些人的闲言,只朝着人群中伸出右手,便见一名背着大箱子的少年快步走过来,从箱子中取出一些物件,递到程惊才手中。

    “这又是谁?”又有人问道。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说话了。

    那名少年沉默的站在程惊才身边,对方要什么给什么,很快玉雀台便修好了。

    收徒大会很快继续进行,程惊才与欧阳掣简单交谈几句,便带着少年去了器修门。

    “师父,”少年背着大箱子快步走在程惊才身边,面上带着无法掩盖的兴奋,道,“我终于要见到师兄了吗?”

    少年名作元衔,是一名在茶馆帮厨的孤儿,后来魔族另派混乱之中被程惊才救起。后程惊才又见这名少年头脑机灵,很多事情一点就通,便将他收为了徒弟。

    而元衔在最初拜程惊才为师时,便听对方经常谈起这个师兄的名字,说他多么努力,多么有实力。

    语气中带着无法掩盖的自豪。

    这让元衔心中隐约带着一点点的酸味——是他做的不够好吗?师父还要去怀念一个很久没有在身边的人。

    而方才师父修理的玉雀台中的一些新式机关,据说就是他的那位师兄的手笔。

    这让他更加想要见到师兄,切磋切磋。

    正这么想着,二人便到了器修门门外,虽然门是开的,但程惊才仍旧敲了敲门才进入。

    刚刚进入,元衔便看到一名少女从他头顶飞过,跳到门外那棵花树之上。花瓣扑朔掉落,迷了元衔的脸。

    欧阳采月抱着树枝枝干朝程惊才与元衔这边探过头来,道:“咦,是师祖!”

    说罢,便见另一间房屋被人推开,解辛从里面走出,随即双眼一亮,去敲旁边的门:“仙师,程仙师回来了!”

    元衔看到程惊才背起手,一副高高在上世外高人的模样。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元衔尚且思考自己那位师兄面子这么大时,便看到一名男子推开门从屋中走出。

    在元衔认知中,器修这一门的修士大多是虎背熊腰的壮汉模样——就像师父这样的,不然怎么扛得起那些较重的器物呢……但面前这名男子确实颠覆了他的认知。外貌可以称得上一眼便惊艳世间,尤其是那双眉眼,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碰一碰其中清澈,是否能够掀起涟漪。

    男子快步走到程惊才面前,双手抱拳行礼道:“师父。”

    程惊才依旧端着那副架子,端详了傅聆许久,才开口道:“小聆,你又瘦了。”

    傅聆原以为见到师父后,对方会首先询问他为什么没有去收徒大会,谁知对方一句竟然是询问他又瘦了,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随即又听程惊才道:“我听小掣在信中说,你收了两个徒弟,是不是那两个徒弟太过调皮了?”

    听到“两个徒弟”这四个字眼,傅聆顿觉心塞,只想尽快跳过这个话题,道:“师父外出游历归来,想必很辛苦,不妨进屋休息吧师父,这位是?”

    程惊才这才想起被忽略的小徒弟,一把将元衔拉到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是你的师弟,名作元衔。元衔,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师兄,傅聆。”

    元衔心中只道,你何止是对我说过这个师兄,简直是天天都在念叨。但此时既然师父端着这个师父的架子,也不好去揭穿,便对傅聆行礼道:“师兄。”

    三人闲谈之时,解辛并未插嘴,但心中难免会有所纠结,譬如应不应该告诉程惊才,傅聆与岳钰的事情——依照傅聆的性格必定不会告知,但倘若由解辛告知,恐怕又会出一些岔子。

    但就在此时,便听到门外有一名弟子敲了敲门,道:“傅仙师,掌门有信。”

    傅聆道:“什么事?”

    “傅仙仙师叔负伤,请傅仙师前往。”

    欧阳采月脚下一滑,险些从树上摔下来,睁大双目,道:“我娘亲受伤了?!”

    傅聆向程惊才点头示意后快步向外走去,问道:“伤得重不重?”

    “据说是伤到了肺腑,但罗师叔已经将傅师叔稳住了伤势,弟子这才前来报信给仙师,掌门说要请傅仙师前往一叙。”

    傅仙仙伤势稳定后第一件事不是养伤,而是托欧阳掣将自己叫去,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用传音符解决,或者命这名弟子传达即可,可此时竟要傅聆亲自前往。

    傅聆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此事恐怕与岳钰脱不开猜忌。

    傅仙仙受伤这件事,确实与岳钰有关。

    当时她正带着众位弟子掩护受伤的弟子撤离,她留在后方阻挡魔族另派进攻,几名弟子在前方开路,却只听到一声爆裂声响从一侧传来,她循声回头望去,便看到几名魔族另派竟然突破了一边防线,手起刀落之间,便见几名弟子身首分离,倒在血泊之中。

    傅仙仙在众弟子身上都有留下保命的符咒,这不是魔族随手就能解开的,但是此时却只看到众弟子纷纷死去,傅仙仙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便见一名青年站在众另派大军之后,手握一把短刃,面色看不清楚,一双眼睛在红色火焰之中闪闪发亮。

    ——这双眼睛,傅仙仙还曾在某日与傅聆闲谈时夸奖过。

    那时她笑着看岳钰解决傅聆交给他的任务后,道:“阿钰的眼睛清澈可爱,让人看着就很舒心。”

    现在,这个青年站在她的对面,高高举起短刀,指向她的心口,道:“傅师叔。”

    四周全部乱了,刀锋与剑身相击,飞溅而出的火光与鲜血交错,傅仙仙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被师侄抓住。

    傅仙仙道:“岳钰,你如此欺师灭祖,可有想过你的师父如何想?你——”

    岳钰冷笑着站在她的面前:“师叔,我从不是傅聆的弟子,何来欺师灭祖?”

    傅仙仙的呵斥声音戛然而止,四周全部安静了。她道:“什么?”

    岳钰缓缓道:“我进入北斗门,只是为了先生,我从未站在过北斗门那一边,又何来的心虚?”

    “更何况,傅聆在拜师那日并未让我跪下拜师,师叔,你真的认为傅聆将我当作弟子宠爱?”岳钰又道,“他不允我下跪,那便没有师徒之隔,他在养徒弟吗?他明明是将我当作禁脔来养啊。”

    傅聆或许从未想过,拜师那日对徒弟的心软,却会让岳钰想成其他的事情。他疼爱了许多年的弟子,会这么想他——虽然岳钰确实没有向傅聆下跪,但剩下的程序却一件没少,他的名字就在北斗门器修门的门谱上。

    可是岳钰并不清楚其中事情,他只当傅聆只不过喜爱自己的脸,也利用了这个关系——为了先生。

    后来虞承青匆匆赶来,这名青年已经与前段时间大所不同。经过第一次化龙,龙的一些特征逐渐显现出来——他的眉角处生长出一些浅黑色的龙鳞,瞳孔变得狭长。手中的抚浪掀起惊涛骇浪,自脚底钻出一股浓郁灵气,裹着剑尖刺穿岳钰的肩头。

    岳钰闷哼一声,随即对方剑身抽出,带出一连串血丝,鲜血如瀑溅在地上。他一手掐住虞承青的手臂,对上那双由于化龙而逐渐颜色变淡的眼睛,吐出口中的鲜血,缓缓道:“你这么伤我,师父知道了,岂不是要伤心?”

    虞承青却并没有如他所想而如何面色大变,这名黑衣的青年只是伸出手将岳钰抓着他的手扯开,缓缓道:“我已与师父有夫妻之实,其他的事情,不劳师兄操心。杀你后,我自会凭师父定夺。”

    只虞承青一句话,便彻彻底底将岳钰推出北斗门,岳钰面上表情变了一变:“怎么可能?虞承青,一直伤害师父的可是你,与我何干?师父那般疼我,又怎么可能允许你来杀我?”

    话语未落,却见虞承青不再有耐心听岳钰说话,只见他单手握剑,向一侧划过,灵气开路,不少魔族另派之人被震飞出去,皆吐血身亡,灰飞烟灭。

    一个虞承青,即是十万大军。岳钰终于明白,这个虞承青并不是脑袋发热而只身前来解救傅仙仙,而是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岳钰失血过多,跌倒在地上。他只觉浑身微微发冷,看着虞承青将傅仙仙等人救出,回头看了他一眼。

    虞承青随后所说之话令他如坠冰窟。

    “自从你进入北斗门之后,便已经注定后来的结局,”虞承青缓缓道,“是我太过放松了,忘记警惕你而让师父受伤岳钰,我就应该在你拜师那日便杀了你,而不是留你祸害师父,留你杀害众人,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没有人能够保下你了。”

    “你知道为何师父没有来到战场上吗?孽徒造孽,师父伤心欲绝,只望留你一个全尸。”

    话语说到这里,只见已经走远的虞承青突然低喝一声,猛地转过身来,抚浪剑尖割过岳钰脖颈,一道浅浅的红痕出现在岳钰的脖颈上。随即一颗泪珠落在了还横在他面前的抚浪剑身之上。

    虞承青微微愣了一下——岳钰哭了。他并不清楚岳钰这是被吓哭的还是如何,他也没有义务了解其中原因。

    他的嘴唇缓缓抽动,良久才吐出几个字:“傅聆不要我了?”

    虞承青代替傅聆,面无表情道:“傅聆不要你了。”

    虞承青并没有杀了岳钰,良先生与岳钰的相处之中他隐约可以猜到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此时杀害岳钰,可能会让良先生暴起,如此一来双方只会鱼死网破,目前景华尚未决定做什么,他目前不过是一个勉强说的上话的人,此时倘若自作主张,恐怕会引起稍后一连串的蝴蝶效应。因此他只做一个决定:将岳钰带回景华驻地,关起来。

    至于虞承青所说的“傅聆默许杀害岳钰”此事,也不过是虞承青吓唬他的——自己看着傅聆宠了这么久的岳钰,此时倘若不出一口恶气,不能杀害岳钰,用言语吓唬他还是有的。

    傅聆对岳钰藕断丝连,但虞承青不是。

    将傅仙仙送回北斗门后,虞承青悄悄去了器修门,傅聆的房屋门不出所料的紧闭着,解辛看到他便打算敲门告知傅聆,却被虞承青打住了。

    “师父这几日怎么样?伤如何了?”虞承青将解辛叫到一边,小声的询问。

    “仙师的伤势逐渐好转,”话虽如此,但解辛面容仍旧不解忧愁,“但那都是靠药理调理起来的,没有元丹说什么都是空话,仙师这几日头疼症更加重了,又不肯好好休息,躲在屋中打理一些东西”

    虞承青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此时并不是什么深冬寒冷之时,傅聆的头疼似乎更加严重。他也询问过其他人,只道是不好好休息,思虑过重,心病难医。

    他叹道:“解辛,你可以教我”

    过了一个时辰,小厨房中乱七八糟,解辛端着一碗卖相极差、甚至看起来有一些像毒药的“甜粥”敲响了傅聆的房门。

    等了很久,等到躲在角落里的虞承青险些要破门而入时,房门终于开了一条小缝,傅聆道:“干什么?”

    解辛将手中的“甜粥”抬得更高了一些:“仙师,你一日不怎么进食了,吃一些东西吧。”

    “我已经辟谷,吃不吃东西已经没什么大碍”傅聆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什么震惊到了。

    虞承青在暗处屏住呼吸。

    随即便听到傅聆道:“解辛,你要毒死我吗?”

    解辛端着甜粥的手一抖:“不敢,不敢”

    傅聆匆匆赶往剑修门,便见欧阳掣沉着脸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了一眼傅聆:“师弟,这一次,我便不顾及情谊了。”

    收徒大会已经结束,加上傅仙仙受伤,接下来前往前线的便是欧阳掣。

    傅聆便已经清楚了,欧阳掣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大多事情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独不要碰他的身后的人。

    进入屋中,便看到傅仙仙倚着床榻,一只手被绷带绑的严实,她看向傅聆道:“小聆,你应当都知晓了吧。”

    傅聆点点头,坐在傅仙仙面前,听到对方继续道:“小聆,岳钰全然没有道心,他拜入北斗门,全部是为了良见影。”

    傅仙仙顿了一下:“小聆,岳钰残杀同门,祸害二重天,天地不容。再遇到他,师姐师兄就不会再留手了。”

    同样的话从夫妻二人口中讲出,这大概是他二人已经商议过了,将傅聆叫过来,不过是告知他结果。

    傅聆从房屋之中走出,便看到欧阳采月急切的围在欧阳掣身边,叫嚷着为什么不让她进去,欧阳掣此时也没有多少心情去哄女儿,只道“你娘亲与舅舅议事,稍后再去”。

    傅聆走过去,朝欧阳采月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欧阳掣道:“仙仙已经与你说了吧。”

    傅聆俯下身,也坐在欧阳掣身边,低头看一看地砖缝隙中钻出来的杂草,从其中爬出几只米粒大小的蚂蚁。

    不知是什么触动傅聆,他突然“扑哧”笑出声。

    傅聆道:“师兄,这次去战场,我也去。”

    在欧阳掣印象中,傅聆从进入北斗门开始到现在似乎是很少笑的,这一次傅聆却笑得很是温柔,却令人无端生出来一股寒冷来。

    傅聆道:“我的弟子,还是要我来管。”

    程惊才刚刚回到器修门,而后便发现傅聆要跟着欧阳掣前往前线。

    作为一个师父,程惊才确实很不乐意傅聆一见到他就要走,但前线事务紧迫,便匆匆交代了几句,送傅聆离开了。

    解辛欲言又止,将一袋子安神草的小袋子交给傅聆,道:“仙师,这些安神草您带上吧,解辛无法跟随前去,便只好在这里为仙师和景华祈福了。”

    魔族前线正与众多魔族另派大军打的不可开交,几乎每隔几个小时辰便开打,如此一来,不论魔族一方究竟有多强大的兵力,也会由于不间断的战争而疲倦。不少二重天的修士跟不上魔族的恢复程度,强度大打折扣。

    良见影几乎每一场都会出面,但没有一次虞承青能够与他正面遇上,反而是这一次,岳钰在景华手中,欲以其为威胁,但没有见到良见有多少反应。

    景华对此客观评价道:“此人沉着冷静,不过岳钰再不被人救走,就要伤势反复而死了。”

    虞承青自然不会让岳钰真正死亡,因此也对其有所治疗。但两军交战在前,与傅聆瓜葛在后,也无需让他给岳钰什么好脸色看。

    只在此时,却听到景华又叹一声:“天帝派来的军马怎么还没有到,派去的使者也没有回报,不会在路上出事了吧。”

    按理来说,白斯雪既然敢往前线送人,那么一定是精良兵种,但已经时隔将近半个月,没有理由还不到达这里,那么便是有可能已经被人拦截甚至屠杀了,甚至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

    与此同时,三重天大殿之上,一片安静,往常或许还有一些大臣自殿堂之上小声争吵,但此时便是真正安静了。只有一张巨大的图纸悬在半空中,上面画着人界及魔族疆域,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地图。

    门外一片白雷闪过,似乎有大风大雨降临。

    随即又听外面几声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殿门被人轻轻推开。白斯雪仍旧没有回头,却只觉一只手抚上他的腰,与此同时,一股浓厚血腥气冲上白斯雪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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