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兔(1/8)
白兔
袁惠之读小学的时候,陈佑珉一家搬到了他家楼下。他家在五楼,陈佑珉家在四楼。
陈家刚搬进来的春暖
陈佑珉笑逐颜开,说道:“要是弄坏了,我把我赔给你。”
袁惠之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上课去吧你。”
这天晚上,陈佑珉把袁惠之的手机带回了家。他爸妈毫无察觉,一夜平安度过。的照片,有陌生的教室,放学后无人的课桌椅,篮球场的观众席,还有陈家餐桌上的花瓶和一大捧盛放的洋桔梗。
袁惠之说道:“你拿我手机拍那么照片干什么?”再往后翻,连着好几屏都是陈佑珉自己的照片,像素不太高,光影黑白分明,是他的五官近距离特写。他的眉眼尚且稚气未脱,不过是很俊朗的。
袁惠之放下手机笑道:“这都什么呀?我天天看你本人还看不够?”
陈佑珉仰头笑道:“帅吧?都送给你了。”
袁惠之笑道:“你以为你是大明星吗?”
忽然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袁惠之拿起来一看,是运营商提醒他这个月的流量已经用超了。
袁惠之吓了一跳,跳起来道:“天哪,你拿我手机干什么了?这个月的流量已经没有了。”
陈佑珉慌道:“啊?不会吧?我就昨天下载了几个小游戏呀。”赶忙起身凑过来看,一脸费解道:“真的没有了?你的流量也太不经用了。”
袁惠之颓然道:“完了完了完了,现在才月初呢,这个月要我怎么过啊?”
陈佑珉在旁边一声不敢吭。
袁惠之不觉来气,说道:“都是因为你……”
陈佑珉慌了,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袁惠之紧逼了一步,说道:“你不是说就拿我手机装装样子吗?你怎么还真的用啊?”
陈佑珉看袁惠之一脸不高兴,薄薄的白t恤领口汗湿了一圈,黏在白皙秀气的身子骨上,犹带着饭菜的香气。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伸手搂住了袁惠之的脖子,啪的一声,在袁惠之的右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他的脸蛋很柔软,很细腻。
袁惠之一下子呆住了。因为太出意料之外,人就如同死机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他双目圆睁,愕然看着陈佑珉。
陈佑珉自己也是呆住了,过了几秒钟,他反应过来了,把袁惠之的脖子往自己这里一搂,低头在他的左脸又啪的亲了一口!
袁惠之嗤的一声笑了起来,抬手在陈佑珉的胸膛一推,说道:“你不要想就这么算了啊。”
陈佑珉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个月你就拿我的手机上网吧,你随时叫我,我就给你送来。”
袁惠之说道:“好吧。”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吃饭去。”
陈佑珉跟他出来一看,桌上摆了三道炒菜,果然有一道炒鸡蛋。
两人坐下来吃饭。陈佑珉总忍不住往袁惠之脸上看,忽然伸出一根食指去摸他的虎牙。
袁惠之的头往后仰,嫌弃道:“你洗过手没有啊就到处乱摸?”
陈佑珉哈哈一笑,低下头呼哧呼哧胡吃海塞,吃得十分香甜。
饭后,陈佑珉拿手机玩游戏,袁惠之就坐在他旁边看他玩。
那天好像打开了一个新的开关,陈佑珉以后没事老跟袁惠之搂搂抱抱,动不动就亲他一口。袁惠之也就习以为常了。
他们按部就班升学,先后进入了同一所高中。可能是出于少年人那种特殊的别扭心理,在学校里,两人的行迹倒是疏远了许多,几乎从不来往,各有各的交友圈子和活动范围。
春寒料峭,天气透冷,每个班级每天早上都要出来晨跑锻炼,全校共用一个操场。
袁惠之所在的年级跑内圈顺时针,陈佑珉的年级是外圈逆时针。操场上乌泱泱都是人头,数不清多少学生穿着同样的校服,无休无止交叉跑来跑去,看得人头晕眼花,有时候晚上做梦都梦见广播里那首慷慨激昂的曲子。
陈佑珉是他们班个子最高的男生,一开学就当选了体育委员,他们班晨跑是他在前头领跑。
袁惠之常常看见他迎面跑过来,每次见他垮着脸,一副无聊透顶、要死不活的神气,袁惠之心里就很好笑。
有一回,两个班级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个人对上了眼神,袁惠之就含笑叫了声:“毛毛。”
广播里的音乐太过嘈杂,他们之间也有相当的距离,他没打算让他听见,只是轻轻喊了这么一声。
天气太冷了,他口中吐出了一团白气。陈佑珉明明看见他在喊他,从他的口型也能看出来,他是在喊他的小名。陈佑珉并不理睬,只是把眼神转到了一边,一对耳朵冻得红扑扑的。
虽然在学校里像是陌生人,两个人回了家还是老样子。
陈佑珉这天来找袁惠之。袁惠之正在房里写作业。他现在学习的时候,戴这一副黑色细边眼镜,台灯那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乌黑的头发垂下来,疏疏挡在额前。眼镜细伶伶的结构线条,在他白而挺拔的鼻梁上压出一点红印子,他看着很漂亮。
陈佑珉靠在他的桌上看他写什么题。袁惠之在写一张数学卷子,草稿纸上写了一行行证明式子。
陈佑珉看又看不明白,像看天书一样,但明年他就要学一模一样的东西了。
他又侧头看袁惠之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以后别在学校叫我小名好不好?”
袁惠之笑了笑,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陈佑珉说道:“因为我……在学校,我有我的形象。”
袁惠之停下笔,抬头笑道:“那你给我什么好处?”
陈佑珉沉吟道:“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袁惠之摇了摇头,说道:“你得求我。”
陈佑珉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红,小声道:“你不肯就算了。”转身出去了。
春暖花开,学生们陆陆续续换上了春季校服。袁惠之他们班级,礼拜四下午酣梦
袁惠之留在原地,目送着陈佑珉奔回他们班级的队伍。
天上低低飘过一朵白云,遮住了太阳,在操场上投下一片阴影,陈佑珉跟他的同学们在一起,似乎没人注意到他的异状。
跳山羊的队伍向前滚动着,他们说说笑笑的。偶然间,陈佑珉回头看了过来,袁惠之不知为何,心头似撞了一下,立即撤回了目光。
过了几天。晚上吃完夜饭,袁妈妈洗了碗从厨房里出来,说道:“你听呀,楼下是不是在吵架呢?”
袁爸爸是做工程的,正坐在家里的台式机前,奋力加班画图。他侧耳一听,隐隐听到楼下传来几句男女争吵声,因道:“真的,好像是毛毛爸妈在吵架。”
袁妈妈说道:“估计又是为了毛毛妈搓麻将的事情。”
袁爸爸说道:“要不要下去劝一劝?”
袁妈妈说道:“他们两口子,你还不知道吗?今天吵一吵,明天又和好了。”
袁惠之在自己屋里写作业,闻声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陈佑珉:“你爸妈在吵架?”
下一秒,陈佑珉的信息就回了过来:“你听见了?”
袁惠之站起身来,捧着手机走到窗前,回信道:“要紧吗?”
过了两分钟,陈佑珉的短信蹦了出来:“我的头都要爆炸了……我能来你家吗?”
袁惠之刚打了一个“好”字,想了想又删掉了,重新输入一行字:“你洗过澡没有?”
陈佑珉立刻回复道:“洗过了!”
袁惠之微一沉吟。手机屏幕那头的陈佑珉似有所感,又补了一句:“我可以来你家再洗一次。你给我拿一件大t恤就好了。”
袁惠之就简短回复道:“你来。”
发完短信,他就出去打开了家门,并且提前咳嗽了一声,让楼道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满屋光亮等待着陈佑珉。
楼下的房门呀的一声打开了,陈家的人声无比清晰传了出来,先是陈妈妈喝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她已经吵得气喘吁吁了。
又听见陈佑珉低声道:“我去五楼哥哥那里。”接着就是他走出房门的脚步声。
陈妈妈转头喊道:“你现在满意啦?你把你的崽子都吵走了!”陈爸爸的嗓子也哑了,急道:“你的声音也不小啊!”
呀的一声,四楼房门关上,他们的争吵声重归模糊。陈佑珉几步跨上了楼梯,飞速窜到了五楼来。
袁惠之侧身让他进了门,袁妈妈笑道:“毛毛来了。”袁爸爸问道:“你阿爹阿娘今天怎么了?火气挺大的呀。”
陈佑珉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我妈跟几个小姐妹最近天天在家搓麻将,入迷入得晚饭都不吃了。我爸今天实在受不了了,等那几个阿姨走了就吵起来了。”
袁爸袁妈都道:“麻将还是少打些好。回头大家都冷静下来,再好好说一说。”
今晚的情形横也不是误会
闹钟叮铃铃响了,袁惠之抛下纸巾,转头去摁掉了闹钟。
陈佑珉捡起纸巾来用力擦了擦,那团印迹还是纹丝不变。
袁惠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别管了,我放洗衣机里就好了。你帮我拆下来。”
陈佑珉忙道:“好啊。”两个人协力把被子、枕头堆到床头,袁惠之唰唰唰扯下了床单,陈佑珉站在另一边,帮着抽起了掖在床垫下的床单一角。所幸床垫上没有留下印子。
袁惠之抱着一团床单去丢在洗衣机里。陈佑珉知道他的床单放在那里,打开柜子取了一条新的,带着忏悔的心情,仔仔细细铺了上去,再把被子枕头摆摆整齐。
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陈佑珉坐下来看,袁惠之回了卧室,陈佑珉抬头道:“我妈叫我回去吃早饭。”
袁惠之说道:“你爸妈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吵了?”
陈佑珉踟蹰道:“不会是吵了一晚上吧?”
袁惠之说道:“那我陪你回去看看。他们当着我的面儿,总不好意思再吵了。”
陈佑珉点点头。袁惠之跟他爸妈打了声招呼,便陪着陈佑珉下去四楼。
陈佑珉开门进了陈家,陈爸陈妈正对坐着吃早饭,两人神色若无其事,已经不再争吵了。
陈佑珉丢下钥匙,说道:“我回来了!”
陈爸爸一抬头看见袁惠之,招呼道:“喔,惠惠也来了,坐下一起吃啊。”
袁惠之笑道:“叔叔阿姨早。”
他跟陈佑珉一起坐在餐桌旁。陈妈给他俩一人盛了一碗皮蛋粥。陈爸爸对袁惠之道:“你阿姨烧的皮蛋粥就是这个——”一脸认真地比了个大拇指。惠之与佑珉相视一笑。
陈妈妈笑道:“昨天晚上毛毛有没有吵到你?他睡觉打不打呼噜?”
袁惠之微笑道:“不打。”
陈佑珉看见爸妈和好了,也自松了一口气,拿了个水煮蛋在那里剥。
陈妈说道:“毛毛,你给哥哥也剥一个,他学习费脑,需要补充营养。”
陈佑珉笑道:“他才不爱吃白煮蛋呢,嫌没有味道。”
陈妈妈就给袁惠之夹了一块粢饭糕,说道:“那你吃这个。是你叔叔今天早上出去买的。”
袁惠之笑了笑,低头咬了一口,外壳金黄酥脆,内里香糯粘牙。
陈爸爸说道:“老婆,我要吃咸菜。”陈妈妈把一碟咸菜往他面前一推,说道:“喏,不就在这儿吗?”
陈家父子坐在对角线上,她把咸菜碟子推到陈爸爸那头儿,陈佑珉就有点够不到了,说道:“我也要吃。”
袁惠之就坐在陈爸爸对面,闻言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了陈佑珉的粥碗里。
陈佑珉一边吃,一边抬头对他一笑。袁惠之微微一笑,露出一粒小小的虎牙。
陈爸爸端起碗来,唏哩呼噜一扫而尽,神色满足极了,剔了一会儿牙,跟袁惠之闲谈道:“惠惠,你最近学校功课怎么样?打算考到哪里啊?”
袁惠之便道:“我打算考本市的大学。”
四个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时间不早了。袁惠之看了一眼挂钟,起身道:“我得去学校了。”
他们高三每天要早读,两个人现在去学校的时间不一样了。陈佑珉估计他今早有点来不及,便撂下饭碗道:“等等,我骑脚踏车送你。”
陈妈妈叮嘱道:“注意安全啊。”
袁惠之说道:“那我去拿书包。”匆匆上楼去洗漱换校服,背上书包下了楼。
今天阳光灿烂,楼下花坛里一片蚕豆花粉白可爱,一株柳树已经抽了丝丝缕缕的金芽,迎风披拂。
陈佑珉一身清清爽爽的蓝白校服,运动背包斜跨在前胸口。他已经坐在自行车上等着他了,两条长腿直直岔开,轻轻蹬在地下。
袁惠之侧坐在后车座上,抬起一只手拉住了陈佑珉的衣服。
陈佑珉在前面说道:“可以走啦?”
袁惠之在他背后说道:“走。”
陈佑珉伸脚往地下一蹬,自行车就骨碌碌向前行进。
出了小区上了马路,陈佑珉轻车熟路载着袁惠之驰向学校。街道两边的店铺房屋向后掠过,不时有电动车、摩托车从后面超过他们。
袁惠之掏出了一本掌心单词册抽空复习,陈佑珉问道:“还来得及吧?”
袁惠之说道:“嗯。”
陈佑珉开始加快速度,两个脚踏渐渐蹬得飞快,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迟到的。”
袁惠之笑了笑,说道:“我知道。”
背后吹来一阵春风,自行车顺风滴溜溜往前跑,往前跑……陈佑珉的心情也一样轻快,像夏天的风一样透明。
不一会工夫到了学校。教学楼挂着一只大钟,距离早读还有十分钟。
袁惠之跳下自行车,走到车头前面。
陈佑珉已出了一身微汗,得意笑道:“没迟到吧?”
袁惠之笑道:“谢谢。我走了。”
陈佑珉却有点儿不舍得,忙拉住了袁惠之的手。袁惠之回过头来,陈佑珉摩挲着他细白的手指和瘦削的骨节,说道:“今天放学我们一起回家吧。”
袁惠之反握住他的手,说道:“我们还要晚自习呢。”
陈佑珉看那时针往上走了一格,只好松开了袁惠之的手。
不过,袁惠之没有急着走开。陈佑珉坐在自行车座上,慢慢俯身趴在车头,勾着脚踩在地下,前后滚动了几下车轮,自言自语道:“要不我也留下来晚自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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