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8)

    吴桂芳面色愤恨步伐急促的从工厂赶回了家里。

    老二家媳妇儿李翠翠正巧从厨房里出来,一边在腰上的围裙蹭了蹭手上的水,一边打量大嫂的神色,见吴桂芳神色不对,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嫂,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你了?”

    吴桂芳一口恶气噎在胸口,捏着拳头气的浑身发抖。

    她五岁就被卖到李家做了童养媳,那时候李家还没倒,李家老爷子是有名的财主,方圆八百里那都是李家的地产,她公公是李家的嫡长子,她男人李建国更是李家的长孙。

    李老爷子祖上都是文人,为人也是出了名的仁善,在吴桂芳的印象里,李老爷子还把她抱在膝上亲口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可李老爷子好人不长命,生在了乱世,外敌入侵,李老爷子舍身取义带着乡亲们和外敌厮杀,最后也死在了这片土地。

    十年乱世,李家也散了。

    新的国家成立了,把所有的地主老财一并乱棍打死,家产充公,他们李家也并不例外。

    她公婆陆陆续续共生了五个儿子,心心念念着就想要一个女儿,可一直不如愿,谁知临了临了老蚌生珠竟生出一个双儿。

    自古以来不管什么人家都是不大喜欢双儿的。因为双儿的男根和女穴发育的都不大好,不论是和男人还和是女人交合,生育率都不大高。所以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大乐意和双儿成婚,生怕难有子嗣。更有那狠心的人家,生了双儿便丢到水中溺死。

    可她公婆不一样,盼着闺女盼了那么多年,拿小双儿当眼珠子疼。那时候她也才十七八,刚和她男人完婚,还没有自己的子嗣,也是从小把宝山当亲儿子一样带。

    后来上头要批斗游行坏分子,他们家因李老爷的缘故,是典型的坏分子,天天捉她公婆出去挂着牌子批斗游行,宝山才八岁,她公婆就去了。

    李家人面貌生的都普通,但是因为祖上吃的好的缘故,生的都颇为高大健壮,他们家宝山也是,从小就白白胖胖又高又壮,就像年画里的福娃一样讨喜。

    可惜从她公婆去了以后,宝山性子就变得沉闷自闭了起来,又因为他们家成分不好的原因,如今都二十八九了,仍旧没有姑娘愿意嫁给宝山。

    倒也不是完全没人来做媒,可找来的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些地痞无赖,又或者身有残疾的老鳏夫,这怎么配得上他们家宝山!

    他们李家也不是养不起小叔子,干脆就直接把宝山留在了家里。

    可以这么说,他们家宝山是全家的眼珠子,就连各家的儿女都比不上他们小叔在家里的地位。

    而吴桂芳今天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厂里和她不对付的女工陈芳芳说她家小叔子是破鞋,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周围还有一堆附和的。吴桂芳怎么能忍这种事?当场和陈芳芳吵了起来,可陈芳芳就咬死了李宝山被人玩儿烂了是个大破鞋,最后车间主任跑出来和稀泥,言语之间威胁她再吵就要给她开除。

    这年头在城里有个稳定的工作不容易,失去这份工作他们家经济来源就要少一大截。

    吴桂芳表面是忍了,可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她将这口恶气憋到了家里男人们下工,才在饭桌上将这事儿说了出来。

    家里的男人们拍着桌子就要去找陈芳芳的麻烦,却被同样面色不好的李宝山拦住了。

    “哥,你们听我说。”

    李宝山不说他们还不知道,感情自家眼珠子在水泥厂上班儿的时候被水泥厂主任的侄子王癞头给盯上了,言语手脚都很不干净,李宝山一忍再忍,最后没忍住把人给打了,最后被厂子以打架斗殴的理由给开了。

    谁知那王癞头还四处造谣说李宝山是破鞋。

    “我呸!分明是那王癞头耍流氓!我要去报警让警察判他流氓罪!”吴桂芳肺都要气炸了,摔了饭碗就要出去。

    “大嫂,我听人说,那王癞头的舅舅是警察局局长,你说那警察能听咱们的吗?”老四家的媳妇儿小心翼翼插了一句,内心有些惴惴不安,她这话也浇在了所有人心头上,像一盆冷水泼在了热碳上,让人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又过了几日,左邻右舍的也都开始有了些风言风语,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李宝山这几日呆在家中,面色也一日比一日难看。李家兄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无计可施。

    都说人言可畏,这造起谣来,一传十,十传百,谁也不去考究真相,一句我听谁谁谁说,便像是自己亲眼所见铁证如山似的。若是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也能憋出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知道李老幺是不是背地里到处勾引男人,不然怎的二十八九了还没成家。

    也有与李家较为相熟的人家,自是不信这种谣言的。

    吴桂芳正闷着头做工,旁边崔大姐就突然凑了过来,“桂芳啊,听说你家小叔子还未成婚是吗?”吴桂芳心生警惕,“怎么?”

    “诶诶诶我没坏的心思,就是我家有个远房侄儿,就在崔家庄,小伙子棒着嘞,爹妈都是烈士,家里成分那是这个,”说着崔大姐神采奕奕的比了个大拇指,而后瞅了瞅吴桂芳的神色,“就是吧,他爹妈去的早,家里也没旁人,家底比较薄,现在都十七八了,还没相看过人家……”

    吴桂芳知道崔大姐什么意思,她对这事儿自然是不满意的,她们家小叔子哪里是乡下毛头小子配得上的。

    “崔大姐,这事儿我得回去和家里商量。”崔大姐听吴桂芳没直接拒绝,立刻喜上眉梢,“诶,我晓得我晓得,你们回去商量,要是可行我就把雨农那小子叫过来让你们相看相看。”

    这事儿吴桂芳回去也确实和家里头说了,兄弟几个自然是不愿意小弟嫁到乡下吃苦受累去的,一个个儿都拍桌子表示坚决不同意,可唯独李宝山一个皱着眉头表示要不就相看一下吧。

    李宝山是不想嫁人的。

    他从小就被爹妈惯的娇气又傲气,从没觉得自己比别的小子差在哪里,小时候趴在爹妈怀里经常说自己长大了要去参军,去打坏人,要成为大英雄,要娶最漂亮的姑娘做老婆,可爹妈去世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他家的坏成分又剥夺了他参军的可能性,也没有姑娘愿意和一个坏成分的双儿有任何可能,他浑浑噩噩从十八到了二十八,如今,一事无成。

    哥哥们也都成家立业有妻有子,他怎么好继续拖累兄嫂们。

    迟雨农是个高挑俊秀精神奕奕的大小伙子,虽然皮肤晒得比较黑,但是他面皮生的好,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瓜子脸,十里八乡的小姑娘都没他长的俊。

    他爹妈去的早,他从小自己下地操持地里那些农活儿,繁重的农活儿没有压垮他的身条儿,反而是让他长成了小白杨一样的身板儿,挺拔,高挑。

    外加他爱笑,笑起来一口灿烂的大白牙,也不是没小姑娘爱慕他,可他家实在是太穷了,没父母兄弟帮衬,嫁过去了吃什么穿什么?就两口人,一年能赚多少工分?能挣几口粮食?

    听远房表婶说在城里给他相看了一个媳妇儿,迟雨农高兴坏了,也羞涩极了,身上的衣服洗了又洗,又去供销社奢侈的买了二斤苹果一条肉,这才由他崔表婶领着到了李家。

    迟雨农局促的跟在表婶后面,一一向李家人打招呼,落座以后才惴惴不安的抬头瞟了一眼李宝山。

    只见他面貌端正身材高大,穿着白衬衣,棕长裤,肤色在这人均蜡黄的年代里显得白皙许多,迟雨农看着看着耳朵都快红的滴血了。

    李家人也在打量迟雨农,看他身上洗了又洗虽然干净但是泛旧的衣衫,再看他深麦色的皮肤,以及局促不安的肢体表现,自然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的。

    崔大姐是个人精,自然是看出了李家人的不满意,打着圆场说让他们小年轻单独相处相处。

    李家人自然不可能让迟雨农和李宝山单独共处一室的,等吃完饭送走二人后,哥儿几个才问宝山是什么想法。

    李宝山面色沉了沉,“就他吧。”

    李家兄嫂还想劝劝他,可李宝山根本不听劝。对他来说,嫁给谁区别都不大,嫁人并不是他想要的,可他实在不能继续拖累家里了,再待下去,风言风语能将他们家淹死。

    得知准信儿的迟雨农高兴坏了,这时节谁家也没钱置办酒席,结婚去政府登记一下便是合法夫妻了。

    成婚那天,李家花了大价钱租了拖拉机,将满满一车嫁妆连并着李宝山,一同送到了崔家庄。

    迟雨农喜笑颜开在哥们儿的起哄下跑到村口去迎李宝山,村里人都围到村口瞧热闹,见李宝山下了车,忍不住互相嘀咕这城里媳妇儿就是不一样,就是比他们这些乡下泥腿子白,看着又壮实,迟家小子有福哦。

    李家几个兄长红着眼眶帮着把李宝山的嫁妆抬到了迟家的小破院里,看到泥砖房和泥土地,眼又红了,再三警告迟雨农要是敢对李宝山不好……最后才依依不舍爬上拖拉机和小弟道别。

    李宝山也没想到这迟家环境竟是如此简陋,面色也不好了许多,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沉默着把箱子里的东西搬出来找地方安置。

    迟雨农仍旧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到李宝山已经是他媳妇儿了,作为家里的爷们儿他可得立起来,便凑到李宝山旁边帮他一起收拾东西。

    李家毕竟之前是地主,虽然土地充公,财产也被没收了一部分,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宝山的嫁妆自然也是非常多的。

    缝纫机,衣服被子,粮食油盐,甚至还有一小包缝在棉衣内侧的首饰。

    不理会门外兄弟们的起哄,迟雨农一心跟在李宝山屁股后面转悠,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宝山才同他说了第一句话,“你会做饭吗?”

    这下俩人都傻了眼,李宝山虽然是个双儿,可从小就是爹娘嫂嫂们照顾他的,他从未进过厨房,别说做饭了,那些缝缝补补的,他都不会。而迟雨农,他是个大小伙子,他爹妈没了以后,村里就开始吃大锅饭,后来大锅饭没了,村里年尾按工分发钱粮,他就用钱粮去同村人家买着吃,这饭他还真是不会做。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肚子里叽里咕噜乱响,眼看李宝山眉头皱了起来,迟雨农赶忙往外走“你等我,我去钱大妈家里问问还有没有饭,等我啊。”

    等迟雨农回来,李宝山已经摸索着把最后那点行李收拾好了,连床上的铺被也换了一套。

    钱大妈家晚上烧的是红薯粥,见迟雨农来也是非常诧异,毕竟迟雨农都娶媳妇儿了,她根本没准备迟雨农的饭。

    迟雨农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又花二分钱去隔壁买了一碟拍黄瓜,这才急匆匆回到了家里。

    两人借着最后的光亮,沉默着吃了第一顿晚饭,吃好以后李宝山就回了里屋,迟雨农摸黑洗了碗筷,洗了把脸以后想到李宝山还没有洗,又想到李宝山可能不适应他们这里,毕竟城里现在是有电灯的,他们家连油灯都没有。

    迟雨农将帕子浸了浸水,又虚虚拧干,摸黑蹭到炕沿发现李宝山已经躺下了,“宝山哥,给你帕子,天热,你擦擦。”

    又等了一会儿,李宝山才坐起来接过帕子,窸窸窣窣擦了擦面庞脖颈和胳膊,这才把帕子递给迟雨农,“劳烦你了。”

    迟雨农红着脸接过了帕子,嘿嘿一乐,“应当的,应当的。”

    等迟雨农将帕子洗好返回来时,李宝山又已经躺下了,迟雨农望着床上的黑影,胸腔里像是有个小人儿在擂鼓一般,咚咚咚响个不停。

    他咽了咽唾沫,想到已经结婚的崔红兵和他说过的话,脸燥红的不行,紧张的干咳两声,蹬了鞋子,爬上了炕。

    李宝山面冲着墙角抓紧了被子,他已经二十八了,自然很清楚新婚之夜会发生什么,可他没想过自己被睡,也不想被睡,所以在迟雨农把手伸到他腰上的时候,一把摁住了迟雨农的手。

    迟雨农眨巴眨巴眼睛,往外扯了扯手,发现扯不动,他有些疑惑,“宝山哥?你抓着我咱们还怎么睡?”

    李宝山保持着沉默,迟雨农试探着伸出了空余的那只手,结果那只手也被抓住了,那双大手十分有力,抓的他手腕都有些疼,“宝山哥,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抓着我的手。宝山哥你快些松开,你这样咱们没法睡觉了。”

    “我——我不想。”李宝山干涩的声音回荡在室内,迟雨农傻了眼,“宝,宝山哥?”

    “对不起,可我还不想和你睡觉。”李宝山松开了迟雨农的手,又往墙根贴了贴,“对不起,但是请你不要逼迫我。”

    迟雨农略微有些失落的看着李宝山蜷缩的背影,不明白自家媳妇儿怎么就不给自己睡了。不过他确实很喜欢这个白胖的大媳妇儿,也愿意尊重李宝山的想法,他深吸了一口气,缓解了一下欲火,这才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说了一句,“那我等你愿意了再碰你,我等你。”

    说完他便脱去衣裳睡在了李宝山的旁边。

    李宝山抓着被子心情复杂的盯着黑黝黝的土墙,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愿意给迟雨农睡的,只是这话他确实也说不出口。

    新婚之夜,两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思,不知多时才各自睡了。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微泛白,迟雨农就从炕上爬了起来,缓了缓神才想到自己已经成婚了。

    瞅着身旁蜷缩着的巨大黑影,黑暗中,迟雨农的脸一下变得通红,他的眼睛泛着水幽幽的亮光,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手在被子上抓了又抓,最后才下定决心,蜻蜓点水般的凑过去在李宝山头上亲了一下,随后便落荒而逃。

    院子里响起慌乱的叮咣声,随着院门的两声吱呀,院子里才重新恢复安静。

    静静躺在床上的李宝山忽然睁开了眼,他神色晦暗的用手背蹭了一下刚刚被迟雨农亲过的地方,那一吻不偏不倚,正好是亲到了他的耳朵上。

    李宝山一晚上都没有睡,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悔的,生怕自己一时疏忽睡着了,半夜被迟雨农得了手,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眼看天要亮了,才扛不住睡意将要昏沉的睡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又让他瞬间惊醒了。李宝山心里乱的很,一会儿想起来兄嫂平日对自己的宠溺,一会儿又想到小时候依偎在爹娘怀里说的那些个傻话,各种晦暗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头绕成一团乱麻,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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