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佣)早上好(2/3)

    “那是谁?”我从未听过母亲提起那么一个人。

    我从他的怀抱里脱落,宛如新生时我脱离他的身体。一片熟悉又温暖的意识包裹着我。在死亡的最后一刻,我终于见到我父亲的真正面目。

    “他?”母亲诡异一笑,他抚上自己的小腹,“你的弟弟,被我流掉了。”

    黑纱上的纹路宛若那张面孔的碎片,他看着我,欣喜里又带着几分哀怜。那几分怜悯宛如太阳光下的浮冰,很快在他眼底消去。

    “那是你父亲兄弟的房间。”他说。

    我说我不明白。母亲说,他是因为生不出弟弟才被父亲锁在这里。

    “你父亲和你很像,”母亲说道,他抱着我,拿着烛台走到画像之下,“几乎啊……一模一样。”

    “我想待在我的房间。”我回答。

    “他在哪?”一个悚然的想法从我脑内蹦出,也许这个府邸里有两个幽灵。

    他注视着父亲的肖像,浸没了烛光的双眼看得我有些发毛,使我想起树脂里青亮的甲虫。“你是德拉索恩斯,”他对我说,“永远都是。”

    “他的弟弟就是你的弟弟。”母亲说道。

    某个晚上他闻到空气里一股潮湿的气味,伴随着熟悉的哼曲声。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那首小曲的节奏也跟着加快,在拐角处亮起的车灯照亮了他惊惧的面孔。一切消逝于一声碰响,那首小曲也停止了。

    “路易斯。”他轻声呼唤我的姓名。

    母亲对此似乎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奇,在我摆弄摄影机的那刻,镜头对准了他,黑纱下的面孔掠过转瞬而逝的惊恐,他举起桌上的茶壶,朝父亲的画像掷去,茶壶在父亲的肖像下炸开。他瞪了我一眼,转头回了房间。

    萨贝达在一片白色下悠悠转醒,他的侧边放着一束玫瑰花。似乎有人握着他的手,那张黑白两色的面孔在他眼前放大,“早上好,奈布。”杰克微笑着说道,“我给你带了粥。”

    后来母亲把父亲房间的钥匙交予我,说那里有不少书籍和器材。

    我几乎睁大了双眼,父亲的面庞在烛光的映照下竟呈现出人肤的质感,哪怕他苍白得似骷髅。烛火仿佛在那只往下斜的眼珠里摇曳。他在笑,弯起的眼睛似乎在嘲讽我的愚昧。

    我必须杀死我的父亲。他不会回来的,对吗?萨贝达。

    “妈妈。”我扯了扯他胸前的缎带。

    杀掉孩子的妈妈——创造你的神又收回了赐予你的生命????:

    是的,我想,我想取代我的父亲。我和他到了父亲的房间里去,一切宛如早晨的倒带,黑色的丧衣落到他脚底,那具身体宛如被花刺割伤的棕木,每一条伤痕都是杰作。我忽然理解父亲为何如此痴迷于摄影术。此刻的一切都值得记载。

    “我确实与您说过我想要个兄弟。”我说道。

    “以后你就在父亲的房间里睡了。”他说。

    “克劳德·德拉索恩斯。你父亲的弟弟,你的叔叔。”母亲说道。

    我的母亲恨我,我清楚这点。他的拥抱在壁炉边也显得很冷,他的长裙总有如雨水滑过,我伏在他的双膝上,他垂着眼睛,做着无眠的梦。火苗如同金币般跃动。

    到我十八岁那年。母亲问我,“你想不想成为你爸爸?”

    他笑了。没有应我。烛火映照着他半边面颊,我们正在父亲的画像之下。

    母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反应,他往我的影子看了一眼。他倾了倾手,倒下烛台点燃大厅的桌布,在女仆的尖叫声响起之前,一大片亮光瞬间吞没了所有的暗影。“毁灭,”他说,“毁灭只会带来暂时的解脱,它会再生,正如他会再生。”他的衣裙荡起涟漪,像有谁在火光外抱着他跳舞。

    他想跑,却发现自己双腿没有了知觉。

    我和母亲并无相似之处,她把瘦削的躯干束进黑色丧裙中,每日燃着烛台在走廊里穿梭,她有时会换上男子的便装,直至深夜才打开府邸的大门。我的母亲是男人,他从不穿束腰,只会把棕发盘在脑后,也不戴珠宝。黑纱后的一双翠眼宛若乌云中的青鸟,扑闪着冷冰冰的翅膀,我知道,他在审视着我,这审视把我刺痛。他把我抱到腿上,冷冰冰的手套抚过我的臂膀,我差点错认为他是具比我父亲还要冰冷的尸体。

    女仆撤下了烧焦的桌布。母亲把我留在这里,与一大股焦味待在一起。余后我总能闻到那股若隐若现的焦味,焦味在我肺中留下一片阴影。桌布的焦边是命运拖曳的裙摆。一直伴随到我十八岁。女仆们一直叽叽喳喳,她们说我有个疯母亲。她们说在老爷去世前,她在他身边像个安静的花瓶,不曾笑,也不曾哭,冷硬的神情是花瓶上泛着冷光的花纹,直到他去世,花纹碎裂,露出她原本的暴怒和乖戾。

    “你想见爸爸吗?”他问。

    *看着表格选填的,泥得很严重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他的画像挂在大厅,一幅苍白的侧影,他在微笑,他在注视,胆小的仆人说道,老爷会看着府邸的每一个角落。湛蓝的眼珠与我相差无几,在我出生时,女仆甚至惊叹道,“这简直是个缩小版的老爷!”

    在我十四岁时,我对摄影机起了兴趣。我在这方面展现出极大的天赋,几乎不需要任何理论指导,很快便能上手熟练。既然摄影机能够封存事物,那也能杀死一个灵魂。

    是的,他不会一直是我的母亲。既然他是我父亲留下的遗产,那我理应有继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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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我站在他身边,想道,父亲平时也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吗?烛光下男人的侧像有如实体,在我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我抓紧了母亲的衣服,想要握住我们之间仅有的一点联系,母亲的步履如幽灵,他说父亲的头发亮若圣洁的银器,是每个月夜下飞舞的窗纱,父亲快回来了。我疯狂地摇头,对这一存在表示否定,我没有父亲,父亲不过是在长廊里徘徊的幽魂。我对父亲之理解有如人们对自身丑恶之了解。他的头发是幽灵的足影,白而纤长,在我母亲的身旁徘徊不去。

    他吻我,不止作为一个母亲。把我重新塞回他的身体,我的某部分在他体内开始生长。在我即将跨越与母亲与情人的关系的临界点时,他不知从哪拿来一把长长的银刀。我的肋骨下部一片温热又一片冰凉,比他那天抱着我的手臂还冷。

    我说想。只有见到爸爸,我才能把他杀死。

    萨贝达拍开了他的手。往后他再也没看见杰克,那家早餐店也没再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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