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_关上萤幕後就什麽也不剩(3/8)

    孟冰雨眨眨眼睛,原本高高悬着的心骤然被接住,好好地放回原处。

    姜炎溪带她到学校里地势偏高的一幢老建物,爬到顶楼,铁门上的锁早已被撬开,形同虚设,他轻而易举就推开门。

    「这边可以看到海。」他随手把画具和白纸扔在地上,趴上围墙,凉爽的风钻进制服领口,衬衣鼓胀得像被充饱的翅膀,即将展翅飞翔。

    孟冰雨觑着他脸se,鼓起勇气问:「你平常翘课都是来这里吗?」

    「告诉你要g麽?你要一起来吗?」

    见他面无表情地开玩笑,她稍稍放下一点惧怕,跟着趴在墙上往海的方向看,「这边很安静、很漂亮,很适合一个人待着。」

    「本来很适合,可惜现在多了你。」

    「你说话一直都这麽毒舌吗?」

    「受不了的话可以走。」

    姜炎溪拿了画具去角落的水龙头装水,又把一只被弃置在墙角边的锈红se水桶提来,方便他们同时使用。

    孟冰雨眼睛跟随着他的脚步,望见地上大片大片乾涸的颜料痕迹,忽然有了个猜想,「你翘课都是来这里画画?」

    姜炎溪没有回答,只是把多的画笔递给她,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蹭出一点热度,「那只分岔的笔给我,我可以用。」

    她没有好好学过怎麽画水彩,只先用铅笔快速在纸上打了底稿,望着调se盘出神。

    姜炎溪的动作则快很多,他把颜料直接倒到地面,用手指俐落抹开,调出一汪汪se泽不一的蓝白se水洼。他修长的指夹着那只尖端分岔的画笔,像魔杖在纸上轻轻一点,唯妙唯肖画出了云朵边缘的棉絮感。

    孟冰雨看得太入神,姜炎溪抬手推开她的头,「不要挡住我的光。」

    她尴尬地往後退了一点,又乾巴巴地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以後的社团课,我可以都和你一起画吗?」

    「意思是你都要用我的颜料?」

    这次孟冰雨没有被他的话吓走,不过话仍有些仓促急切,「我会想办法买。我想看你画水彩,我也想学会。」

    姜炎溪转过头,「为什麽买颜料还要想办法买?」

    她一时语塞,姜炎溪的大眼睛藏在浏海下,乾净得像他笔下的天空。

    半晌,他没等她回答,迳自把注意力转回画上,「我家里有多的,再带来给你,放着也是会乾掉。」

    孟冰雨眨了眨眼,有些0清姜炎溪的脾气了,表面上锐利又毫不留情,背地里却有着无人窥见的温柔,这就是属於他的se调,冷得不张扬,又暖得不温和。

    那se调太有感染力,以至於这麽多年之後,还能让她每次想起都想要流泪。

    之後每一堂社课,他们都会一起躲到顶楼画画。

    渐渐熟起来後孟冰雨终於敢流露出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任x,b如她怕晒,只要当天yan光大些,都会吵着要躲太yan,拖着共用颜料的姜炎溪一起坐到背光的y影里。

    这些幼稚的小脾气,是她在其他地方都不能展现的。

    对於转学生来说,在学校里不要惹任何麻烦,还要让原本就已经形成社交圈的同学接纳自己,保持低调、随和的个x是第一法则;对於寄人篱下的孩子来说,在阿嬷家也最好不要有任何存在感,不要有多余的情绪或需求,把自己当成透明人,才能躲开那些毫无缘由的谩骂。

    所以那些属於十四、十五岁孩子的敏感与无理取闹,孟冰雨只会在姜炎溪面前表现,也只有姜炎溪能接得住。少年不会因为她的脾气而疏远,却也不会因为她闹就随便妥协,这点让她更加安心。

    就像今天他没有理睬孟冰雨,懒洋洋靠墙坐着不动。

    「晒一下不会si,你需要yan光。」初冬的日照几乎没有温度,孟冰雨嘟囔着会晒黑,姜炎溪不怀好意把袖子卷起,伸到她手旁,夸张地张大嘴,「怎麽办,你真的b我黑呢。」

    姜炎溪根本也不是一开始她以为的沉默寡言,而是把力气都花在了杀伤力强大的讽刺上。

    孟冰雨面无表情提起画笔,把颜料涂到那片凝脂般的白皙上。

    姜炎溪马上ch0u回手,两人打闹间,没有拉好的毛衣下摆往上卷,攀爬在削瘦腰腹间的青紫痕迹落入孟冰雨眼里,一闪而过。

    他们同时愣住,姜炎溪很快拉好外套,挑起单边的眉,「别这样盯着我看,我会害羞。」

    但孟冰雨笑不出来,她伸手过去。

    姜炎溪强y地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加重语气,「孟冰雨,我没事。」

    「怎麽会没事?那些伤……」

    她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伤,她知道那是什麽,只有一种暴力会刻意挑选不起眼的地方下手──单方面的欺凌,例如家庭暴力。

    和许多邻里揣测的不同,当初对她施以暴力、动辄拿衣架或棍bangt罚她的是妈妈,而不是被称做流氓的爸爸。父母离婚之後,爸爸带她搬到临海小镇,可是又因故犯罪入狱,只能把她托给久未来往的祖母照料。

    妈妈当初打她的时候,总是会避开手脚等容易被看见的地方,专挑腰背的部位动手。

    姜炎溪往後退了些,无意间牵扯到伤处,面se微微一僵,「跟我爸吵架而已,这都是小伤,你不用这麽大惊小怪。」

    孟冰雨痛楚的表情融在h昏幽微的光里,姜炎溪撇开视线,终究没再挥开她伸来的手。

    她小心翼翼拉开衣服下摆,只望一眼便sisi咬住唇,那些伤痕肿起约一指高,周遭青紫近乎发黑,纵横落在洁白的肤上,像被涂w了的废纸。伤痕之下,更多的是淡去的旧疤横亘,历历分明……绝对不是吵架能造成的伤。

    孟冰雨还没开口,就听姜炎溪难得和缓的声音,「别哭,画纸都弄脏了。」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流泪了,哽咽地抗议:「这种时候还管什麽纸啊!」

    冬日夕yan下山得快,粉橘余晖摇摇yu坠攀在远方的海平线上,大片的黑暗逐渐浸染天空,姜炎溪的脸落在y影里,彷佛下一秒也要被夜se掩埋。

    孟冰雨骤然恐慌起来,眼前似乎又浮现母亲向自己举起藤条时的画面,「如果你真的出事怎麽办?这些伤根本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

    姜炎溪举起拳头给她看,那是她之前就注意到的、拳头击打东西後造成的伤痕,「我也不会只挨打呀,我会反击。只不过每次这麽做,他就会更加失控而已。」

    「你不报警吗?或者跟你其他家人说?」孟冰雨越说越遏止不住自己的想像,「哪天要是打出意外,你就这样消失了的话──」

    姜炎溪虚虚扣着她手腕,答非所问,「你想太多了,我不会消失,会好好长大ren,也会一直跟你保持联络,我跟你约定好了。」

    「我要怎麽知道你不会食言?」等到他们都各自出社会,谁会记得这种儿戏般的承诺?

    就像她又ai又恨的母亲离开她时,说的是等她长大後就会再相见。姑且不管她到底想不想再见到母亲,她也听得出这不过是搪塞的敷衍。

    无心再见的告别,实际上就等同於永别了。

    姜炎溪失笑,暖yan把他jg致的笑容染得柔和,小小的虎牙看上去像慵懒的大猫,「我如果食言的话,就罚我一辈子不能幸福好了。」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孟冰雨的泪腺莫名停不下来,索x把眼泪都蹭到姜炎溪的毛衣上。

    姜炎溪指尖点了些夕yanse的橘红,报复x地抹在孟冰雨脸上,害她看上去像古时候涂红脸的媒婆,「我画一幅画送你,你真的有够ai哭,哭完才准看。」

    那天他们在楼顶待到很晚,晚到夕yan早已下山,他们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在入夜後的寒冷里紧紧相依。

    姜炎溪专心的时候嘴会无意识地微微嘟起来,凝视画纸的目光专注到近似缱绻,手腕俐落地挥动。

    那些碎裂的伤痕都躲到了火红的颜料下,被少年的画笔变成满天灿烂。

    孟冰雨有些出神地望着,突然想起很多封存在记忆里不愿回想的画面,例如面露凶狠挥动藤条的妈妈、在入狱前哭着和她告别的爸爸,还有阿嬷望见她时,掩饰不了的嫌恶神情。

    那些画面渐渐被少年的侧脸盖过去,她好喜欢姜炎溪在她身边画画的样子,好喜欢有他在的冬天,连一向害怕的yan光都显得那麽温柔。

    所以她忘记了那些难过,天真地以为自己不喜欢的yan光里总有姜炎溪可以画出她喜欢的温柔夕照,四季无休,一直照耀在她眼前。

    岁月如梭,转眼离那天已经过去八年。

    甚至还不到长大,只是到了高中,那些yan光就不再只属於她了。

    眼前依然是夕照,依然是人去楼空後寂寥的校园,独独那个人离她千里之外。

    最後他们的分别如此不愉快,孟冰雨知道,姜炎溪一定不愿意再见她。

    她打开手机,萤幕里少年知道她在偷拍,原本专注作画的侧脸微微g起了嘴角。

    孟冰雨伸直手,把日暮的天空当背景,手机照片当主角。萤幕的内与外,八年时光的前与後,记忆交错间分明得残忍。

    姜炎溪现在是属於百万人的星光,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风景了。

    她明白她该做的是隐回她原本归属的黑夜里,不去打扰那耀眼发光的星t,可是饮过甘泉的旅人,在千里跋涉後要重新容忍乾渴,谈何容易。

    她想再远远看他一眼,就再一眼。

    然後,她就能好好地跟那永远不可能重温的年少时光告别。

    下周一一到中午时间,冯千羽就气势汹汹把孟冰雨拉进茶水间,双手按住她肩膀。

    她犹疑地盯着对方,心跳猛然乱了步调,脑中冒出诸多可能x……难道是上周的工作哪里出问题了吗?还是有什麽新的案子又要她去支援──

    「孟冰雨,我们要来拟定抢票策略。」

    她眨眨眼,对上冯千羽真诚的大眼睛,松了口气。

    抢票对於追星族来说,是天下最重要的大事,粉丝们不只要b网速、手速,更要b最不可捉0的人品……

    「我仔细查过了,这次抢票为了防h牛,要回答特定问题才能进入抢票页面。我们都是新粉丝,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好好复习奇蹟从出道到现在的所有资料!」冯千羽眼里熊熊燃烧起斗志。

    ——还要b谁对偶像的理解最全面。

    孟冰雨正想回答没问题,又想起自己在冯千羽眼里应该是完全不了解奇蹟的新粉丝,连忙问:「要从哪边开始看呢?」

    「我爬文发现了一个频道,里面按照时间轴整理过他们出道的大小事、各种专辑或舞台名称,还有只有粉丝才会知道的ti。我们先把这些影片看完,应该就能安全过关了。」

    ti是粉丝圈流传的新造语,源於英文「toouforation」的缩写,常常使用在对於并不关心的人事物,接收到过於私密、琐碎的情报时。不过演变至今,许多粉丝反而喜欢要求偶像分享自己的ti,希冀可以参与更多偶像在萤幕之外的生活。

    孟冰雨点开冯千羽传来的讯息,看到熟悉的缩图时,手指一颤──是她每日每夜爆肝经营的粉丝频道,和月光最近的距离。

    打从奇蹟出道第一天开始,她就频繁更新影片,累积到现在竟已经达到千部,订阅数也随奇蹟的大红大紫蒸蒸日上。

    「话说回来,粉丝之间流传这频道的经营者是上班族,而且居然是个人经营,那要有多大的ai才能更新这麽频繁啊。」冯千羽没有注意到孟冰雨黯淡下来的脸se,将影片合辑点开,「你看,这个播放清单整理了奇蹟的各种历史和只有粉丝知道的梗。现在离抢票剩两周,我们在那之前看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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