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偏生他那个眼神太傲(3/8)

    外头这些人只知道褚家是权贵世家,可褚家里头到底是怎么个关系却是一概不知。如今当家做主的是褚庭,但褚庭不是个沾花惹草的,褚家旁支的次子倒是个喜欢往娱乐圈钻的,什么女星网红一概是不放过,可聪明有野心的人都知道,褚庭鞋底沾的那点泥才是叫人一辈子吃喝不愁的富贵东西。

    林木入行也有七八年了,头几年行情不好的时候,还总有些王总李总来揩油,林木哪怕是被雪藏的时候也没松过口,纵青本来就看不上那些人。后来稍微有了点名气,也被那些年轻大方的权贵看上过,来者有钱有权,更难得的是长得尚可,脾气也好。纵青松了口,觉得攀上去也不错,起码能少走五年弯路,可没曾想林木还是不肯。

    纵青以为林木是有骨气,心里对他佩服,什么事都愿意替他挡一挡,没曾想带他去参加了个珠宝品牌的晚宴,回来就问他褚庭是谁。

    自此林木是茶饭不思,自降身价倒贴着也要上去。

    偏偏这么多次了,连褚庭的面都没见到过,人大老板压根不知道他是谁。

    “人家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什么都得不到……”纵青嘟囔一句,看林木坐在车上又要睡了,只好悻悻地收了声。

    正值高峰期,车子堵得动弹不了,商务车四面八方贴了防窥膜,林木靠在后座上睡觉,累得手指都没力气动,却还是接连做梦。

    先是梦到奶奶的葬礼,后来又梦到褚庭了。

    他爸酗酒滥赌,输了钱总要回来撒气,社区的工作人员上门走访,把他带去给他奶奶,他奶奶才开始供林木上学。

    奶奶乐观又心善,家里虽然贫寒,但林木总归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害怕被林军打,能安安心心看书,他成绩很快就位列前茅。

    那时候林木没满十八,还在读高三。林木白天上学,晚上就去俱乐部打工还赌债,那段时间奶奶糖尿病很严重,连胰岛素都要省着用。

    后来俱乐部的医生看他可怜,帮他还了剩下的债务,他终于能好好读书,保送国内最好的大学。

    他赚到第一笔奖学金的时候刚好也是十八岁生日,高高兴兴打电话给奶奶的医生说有钱了,糖尿病足能做手术了,但还是没来得及。

    救护车很狭小,医护人员在车上做胸外按压,安慰他不要着急。后半夜糖尿病诱发冠心病,心率急速衰竭。他那时候才知道奶奶不想耽误他学习,瞒着他病情。其实奶奶那时候已经四级坏疽,她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等林木睡着了用刀片把烂肉刮掉。

    那个冬天其实很冷,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后来淅淅沥沥变成雨夹雪,再后来就是鹅毛大雪。雪落到林木身上,很快就被他的体温融化了,粘稠地附着在毛衣外头,他穿的是一件涤纶的针织毛衣,奶奶买不起羊绒的棉线,织出来的毛衣起球又不吸水,雪落在上头,很快就冻得梆硬。

    林木在抢救室外面的铁板凳坐了一夜,雪化了又湿了,暖气一烤,隐隐约约有股难闻的味道。

    icu的钱流水一样,没有医疗保险的奶奶在里头生死难料,医生只叫他去筹钱,说肯定要截肢,等会诊结束再决定要不要装心脏起搏器。

    他缩在椅子上用手机查价格,心脏起搏器好一点的三万出头,呼吸机每天一千五,eo开机费六万,血气分析仪二百八一天,手术费保守估计十二万内,截肢后后五年内存活几率不到百分之五十。

    林木用书包里的草稿本把这些数字都写下来,慢慢算要怎么去借。他的草稿纸很薄,一边是调和级数的发散证明,一边是医药费加出来的总和。林木第一次写不出正确答案。

    林木还梦见自己在监护室外打电话,颤抖着手拨号码,亲戚都被他爸骗怕了,一个愿意伸手的都没有。

    直到他手机没电关机,他才想起要去之前工作的俱乐部里找那个好心的医生。他又大步跑出去,一路不敢停下来喘气。

    林木缩在俱乐部楼下的花坛边,一张脸冷得发白。他从深海赎身之后,身份卡就被注销了,前台根本不放他上楼,他只能在楼下苦苦守候。

    可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叫他:“喂!你,那个蹲着的小子!过来。”

    林木抬头望去,看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俱乐部门口,带着白手套的门童刚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司机见他没反应,只能开门下车,往林木这边走来。

    林木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坐在这里挡住了路,他正要躲开,就听见司机问他:“你是不是叫林木?我家二少问,你在哭什么?”

    林木无意识地用手背擦了下脸,才发现自己哭了,他抿唇,低声回答:“对不起我马上就走……我只想找楼上俱乐部里的一位先生……”

    “你在哭什么?”司机不耐烦地重复。

    林木往轿车的方向看去,后座车窗只升起来大半,露出一张俊朗矜贵的侧脸。林木盯着那张脸,几乎忘记了说话。

    或许是车里暖气很足,男人穿着优雅得体的黑色衬衫和灰色马甲,鼻梁挺直薄唇微张,神色冷漠地偏头看过来。

    林木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在俱乐部里见过他,知道他是个狠戾的主。他呆呆看着男人,却见他抬起手,两根手指间夹着一张崭新的支票。

    司机立刻小跑过去,不知是说了句什么,又回到林木身边,把支票递给他,说:“先生叫你拿去,还说叫你别在这里哭了,天气冷,回去吧。”

    钢笔墨水还没有干,林木掀起毛衣为支票挡住雪,怕浸湿了字。墨水隐隐约约有一股很像檀木的香气,林木盯着那串数字,鼻子一酸就流下泪来。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么奇怪,深海里那个好心的医生对他帮助许多,他只想着以后要涌泉相报。纵青对他掏心掏肺,他也只把纵青当哥哥。

    但他只见过褚庭那一次,还是掩在车窗后的半张脸,自此就再也忘不掉了。

    “……我得到过。”林木轻轻开口,但纵青没有听清,偏头问他说什么。

    林木睁开眼,微微弯起唇:“我早就得到过了。”

    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林木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看微博。路上越来越堵,最后几乎停止不动。交警穿着雨衣小跑进来疏散,但仍旧于事无补。

    天空阴沉沉地,很快就落下闪电。c市的冬天不下雪,但气候比北方还要湿冷。

    “哎哟,前面堵死了!”纵青伸出头去看了一眼,回身说:“前面肯定是出车祸了!估摸着等拖车呢,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于东桥又在修路……还好咱们晚上没安排,我跟你说幸亏换了辆车,要不然堵在路上分分钟要被那些粉丝认出来,上次真是吓着我了,我后来叫人把车子改装贴膜——”

    他话没说完,看见林木也伸出头去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有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被一辆货车斜插进来撞掉了半边保险杠,车里的人没出来,只有个带着白手套的司机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路边和交警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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