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线：问诊篇(上)(2/3)
心中同烦躁一起出现的，是潮水般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临渊而行的不安。
他想擦掉她的眼泪。
小湘。第一次开口喊她的名字，柳砚青有许多话想告诉她，心中千言万语难以立时言明，最终，所有念想都只化作一种迫切的冲动。
林林老板，受伤之时，你痛么？
小姑娘望过来的目光满是忧色，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似要触他紧蹙的眉宇，却又终究不敢碰，最后蜷回了指，自认为了解一切地轻声陈述：
指上暖意融融，林湘不觉握实了些，没等平静片刻，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又骤然一紧：那明月呢？我、我会惹他伤心
灵慧生傲，大有成空，看透世情所以睥睨，得之过易故而淡漠。那些宠辱不惊，富贵浮云，不过是另一种模样的凡人心性。
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低垂，半掩了那对总是很温和的瞳。离得近了，林湘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柳大夫双目的形状这样好看。
柳大夫。我拿石头砸了一个人，在这里语罢，掌心移到他侧脑的位置比划，林湘神情激动，近乎语无轮次地为自己开脱：血流了很多我没办法没办法
心下正思绪纷乱，耳畔却传来她的声音。
有错当罚，没关系，你的做法很对。他说。
如果疼的话，小湘，你一定要告诉我。他说。
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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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皱眉，好不好？
毕竟，听了多少年林海松风，连和光、虚己的道理，他亦是在辞谢封赏、行医施药以后，才有了些许浅显的领悟。
我的话惹你生气了。
看着小姑娘近在咫尺甜笑的脸，他对自己说。
柳砚青闭了眼睛，眉心皱出了川字。
尽管仍有疑惑未解，柳砚青也只能先转移话题，好言开导她。
白嫩的指从睫上落下来，一厘一厘，温柔地抚过他的眉梢眼尾，也拂过他骤起惊澜的心湖。
垂眸处理伤口的医者目光专注，手法不含一丝狎昵，光风霁月无比，然而，看着膝上挑了药膏细细涂抹的修长手指，林湘竟突兀忆起明月的指尖从脊骨抚落的颤栗滋味。
丝之色光彩灼然，时人谓之漂亮。
长睫连扇数下，他不自然地仰首，却见小姑娘毫无距离感地冲他笑，左颊点着一个小小的酒窝。
小湘，你听我说。握住那只发颤的手掌，柳砚青将它贴在自己脸上，声线平稳沉实：对，像现今这般看着我，小湘，你听我说
咀嚼着词义，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她头脑不甚清澈时的顽笑话而已，做不得真。尽管如此，他依旧无法全然恢复冷静。
意识到想法太不尊重人，林湘猛摇脑袋。
昨日，林湘赞他超然忘俗，远非常人，一字一句说得那样真挚钦佩。然而，柳砚青清楚，他眼下这副平和无争的表象里，藏过多锐利逼人的锋芒。
衣料和伤处粘在了一起，我待会儿会将它们分开，如果疼的话，言辞稍顿，往日，柳砚青会毫不犹豫补上一句林老板，请你暂且忍耐，因为眼前之人向来只懂忍耐，万事不对旁人声张。可今日，注视着格外脆弱的小姑娘，他想：或许自己可以尝试另一种可能
这一瞬，将她话中可能的深意想了千万遍，柳砚屏住了呼吸：
四目相对，如士兵面临检阅，柳砚青直僵僵由她触摸，不知多长时间过去，终于，她呢喃细语：
漂、漂亮？
伸出了手，他试探地用手帕去碰她绯红的脸颊。成双的蝶翼颤了颤，只抖掉一行水珠，见她并没有躲开自己的亲近，柳砚青这才替小姑娘擦去她脸上的湿润，问她：
你栽了。
怎么会呢？萍水相逢却有救命之恩，你做得已然够好。一己之力终有穷尽，若你尚忧心明月今后之处境，小湘，不如让我帮你，可好？
她做得对。
重重重压之下，人怎么能不崩溃？
如梦初醒，柳砚青眨一下眼睛。
冰凉的银剪顺着裤腿，一直剪到膝盖以上。布料花朵一样绽开，露出一截若雪微凉、似瓷细腻的小腿，线条纤美笔直，比雪绸还要洁柔，柳砚青看不见它，林湘腿上的伤似一根刺，直扎进他眼中。
柳砚青无法保证。
你该讨厌我的。她说。
林湘唤他的名字，明明手上的动作那样轻挑暧昧，她的眼神却依然清凌凌的干净，语气中甚至透着新奇的赞赏：你的睫毛好长
是我不负责任指缩回来，搁在腿上绞着衣料，她自顾自装作云淡风轻，柳砚青却无法忽视那份自厌。
然而，却能如何又能如何
好漂亮的眼睛。
温和沉稳的眼眸比天空更广博。
像石子沉如池塘荡起的微波，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年纪不大，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有醒，这么重的伤是不是会很疼？
以她的性格，决计不会丢下明月不管。
面具到底是面具，她会不会觉得指尖的肤质太粗糙？
眼泪这种苦涩的东西，今天她不需要，往后的每一个年岁，也都不需要。
和他人相处时，林湘是不自信的。她从不刻意显露自己的锋芒，总是学着替别人着想，绝不对他人抱有期待。她习惯了退让，习惯了逃避，习惯了躲藏。
淡淡蛰意很快扩散，伴随着细密的痛感，与皮肉粘连着的布料被从腿上撕开，柳大夫开始为她上药、包扎伤口。
吸了吸鼻子，她轻轻点头。
一定是因为缺觉，她才连连看一样，将没有关连的事情瞎联系。林湘说服自己。
习惯了那点微弱的疼痛，肢体接触的酥痒阵阵自骨髓爬上，让昨日刚尝过男女之情的林湘全身不自在。
却也只是领悟。
毕竟，旁人这个字眼，在某些时刻，听着未免太刺耳。
巾布里的淡盐水慢慢浸透白绸，将底下的伤口蛰得微疼，林湘不由轻嘶一声，未及说什么，膝上的力道就变成蜻蜓点水的轻拂。
话说，连连看的规则是什么？
锋可藏，性难改。古语云中士闻道若存若亡，岂是假话？
我先为你处理膝上的伤，可以么？
想走近她需要时间，需要日久天长的耐心陪伴和主动关怀。
柳砚青正缠最后一圈绷带，意想不到的，几根纤细的手指忽地碰上了他的睫，很随意地拨弄。
林湘毫无察觉地摇头否认掉他的提议：不是这个柳大夫，我、我很坏，明知道他对我总之，是我对不起他话到一半，她忽地低了头，抛开未说完的话不提，自责地下了定论。
她开始在脑袋里玩连连看，没等连上几对，注意力就被近处那张脸庞引走了。
心知似今日这般亲近的机会再不会有，对视的眸光落向别处，将包扎的白布束了结，柳砚青平复了心中淡淡的愁绪，转开这个他无法继续下去的话题：
柳大夫。
微笑，婉言，从容地撤开身，对他而言做惯了的事此刻却显得艰难。唇舌微启，柳砚青说不出话来，只是继续僵仰着脸，任对方细细端详他的面庞。
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林湘很仔细地思考，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时在担心。腿磕在瓦上，声音很响。
熹光里，她的表情说不出的脆弱。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林湘愧疚地追问。
今番只相交为友，他已然心境不稳，若情再深一分，交更密一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待到那时，林湘还能是如今赤诚率真、任性随意的性子么？待到那时，他还会在意这个小姑娘，不心生厌倦么？
须知：慧是杀人剑，漠胜斩魂刀。他既然身怀利刃，安敢恣意而为？
柳砚青看清了她眸底蓄着的泪光。
失而复得、失而复得，他何曾得过？又能不能去得？
拿一块准备好的温热巾布敷在她膝上，柳砚青一手自光裸的腘窝上环，自下而上固定住膝上的巾布，另一手在碗中沾了盐水来，并拢了指尖，往粘连处轻弹几下水珠，再将指腹寸寸于伤口上轻按。
她说，伤心。
林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