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1)

    怀雍愈发小声:“儿臣不是被吓到。”

    皇帝的手在他的肩头搭了一搭,又放下,遗憾地说:“你现在真的长大了,早几年你还小小的,害怕的时候,朕可以把你抱在怀里哄,现在却不好这样子做了。”

    是的。

    以前父皇总会把他抱在怀里哄。

    怀雍幼年的记忆千篇一律。

    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乖巧安静地待在皇帝寝宫隔壁的东暖阁里,连院子都不大敢去。

    怀雍不记得是在自己几岁的时候,大概六七岁的时候,他还很小……

    有一次打夏雷,他被吓哭了。

    穆姑姑没办法哄住他,只好抱着小怀雍去找他的父皇。

    内阁院子是天下所有官员都梦寐以求的地方,但是与外人所想的不同,这里并不宽敞。

    在内阁设立之初,场地比现在还要逼仄,阁臣们挤着办公,都转不开身,后来扩建过三次。

    如今乍一看是颇具规模的,东为诰敕房,西为制敕房,南为隙地,而正中间是阁老办公的院子,也是最早的建的,后来只能往外扩建,是以这里像是蜂窝的心房被围拢起来,难以更改。

    从正门进去是大堂,供奉着文宗圣人孔子的木主牌位,穿过游廊,登上阶梯,就到了机要室,数楹的屋子每日都会满满当当塞满阁臣们,而皇帝高居最上首。

    机要室总是关起门窗,拉起帘帐,常年烧着沉水香,光线低黯,云雾缭绕,像是永远不会散去。

    一般来说,在这种商议国家大事的时候是不准打搅的。

    但怀雍不是一般人。

    他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皇帝是世界上最尊贵的男人,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谁叫他每次他一哭起来就要找父皇,要父皇抱,又每次都能得偿所愿呢?

    穆姑姑会跟门外的值班太监先低声禀告,过了一会儿,门会慢慢地打开。

    这时,门口的光会照进去,像是铺成一条狭窄的路,越过众人,越过桌子,指向父皇的方向。

    小怀雍一见到父皇就不哭了,扭扭身子,从穆姑姑的怀里下来,乳燕投林般地奔到父皇的怀中。

    父皇会一边抱着他,一边继续办公。

    大人们所说的国家大事对幼时的他来说太过晦涩难懂,他窝在父皇的怀里没一刻钟就会睡着,睡着时也要紧紧地抓住父皇的衣襟不肯放开。

    一直到他十一岁了,有一天父皇跟他说,不能再把他抱着睡了。

    他还哭了小半天,说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半步也离不开父皇,父皇却笑起来,把他抱在怀里给他擦眼泪。

    之后过了两年,直到他十三岁去国子监上学了,回过神来,才发现父皇已经很久没抱过他了,他也不再是小孩子的模样。

    到如今。

    怀雍渐渐长大。

    他身边的同伴小男孩长成了男人。比如赫连夜,从去年开始就突然开始蹿高,已经比他高一个头,肩膀宽很多,胳膊也很粗;卢敬锡本来同他一样白净秀气,但是今年也开始有了男人的硬朗轮廓。

    只有他,还没褪去稚幼阴柔,还是分辨不出男女。

    父皇要他长成一个男人。

    他也想要成为男人,但他就是没有男人样子,他自己也着急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又或者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怀雍不敢忤逆父皇,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也觉得我还小,再过几年再谈那件事也不迟。”

    父皇问:“你知道怎么睡女人吗?”

    怀雍心尖猛地一跳,差点蹦起来:“不知道。”

    怀雍的身材小,手也小,被父皇完全握住。

    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轻。

    父皇掌心的温度其实没有变,但他就是有一阵一阵被灼烫受伤的错觉。

    父皇捏了捏他的指尖,不紧不慢地说:“女人的身体与男子不同,到了一定的年纪,她们会长得与男人愈发的不同,女人的胸/膛不是平坦的,会长出柔/嫩的胸/乳,腰/肢也会变得更细,腿/间……”

    话还没说完就被怀雍打断了,他听不下去了:“儿臣知道的,父皇!”勇气在第一句话就用完了,他别过脸,声音和肩膀都在发抖,“别、别说了,父皇。”

    “哈。”父皇笑了起来,“你看看,雍哥儿,看你胆子小的,只是跟你说说而已,没说完你都羞成这样。找女人?哈。别到时候真的见了,羞得昏过去。”

    怀雍闷不作声。

    父皇摸摸他的头发,说:“不过呢,我们雍哥儿迟早要长大的,也不用怕,有父皇在呢。”

    怀雍含糊地“唔”了一声,权当是回答了。

    好不容易应付了过去。

    父皇启程回宫歇息。

    怀雍洗漱过也要睡下了。

    脱掉了白日里繁复的锦衣华服,只着单衣的怀雍看上去身子纤薄极了,若说是男子,绝没有那么粗糙,可若说是女子,又不够柔腻。

    越是在成长,怀雍越是不想去看,这个畸形的恶心的身体。

    ——“你就不想跟我一起去上阵杀敌,封狼居胥吗?”

    怀雍一闭上眼,赫连夜对他说的话就在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响起。

    过了大半天了。

    也不知道是在对谁回答,他轻声说:“想的。我想的。”

    躲在父皇的羽翼下固然可以遮风避雨、荣华富贵,但他还是无法遏制地渴望着宫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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