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原来等待是这样辛苦(1/5)

    舒莱曼并不理会眼前吃惊到了极点的王良明,自顾自地继续整理手头的病人档案,脸上依旧写满着那一贯不咸不淡的神色。

    这可让王良明真是有些着急了。他站在德国医生的办公桌前,半天也不敢坐下。

    王良明用手指不停地搓揉起自己的背包带,同时在脑海里飞快地回想,可能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从而惹舒莱曼生了气。

    过了好一会儿,舒莱曼把手头的文件全部整理完毕。他慢慢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注意到王良明一直站在自己面前,一动都没动。

    “孩子,你可快点坐下啊。”舒莱曼用蛮吃惊的口吻慌忙招呼道:“可别把自个儿累着了,累坏了。”

    听着这怪怪的腔调,王良明心里头可更不是滋味了。他当然不会,也不敢这时候去坐下,而是快步走到了舒莱曼身边,焦急但又十分抱歉地询问德国医生:“先生,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您说我便是,我以后一定改!”

    王良明十分害怕,第一反应,就是舒莱曼是不是要赶走自己,换一个另外的帮手。他知道,若要是这样,自己就没有了可以‘挣钱’的途径,也可能顺带着就要失去继续住在镇长给的房子里面的理由了。

    而舒莱曼的脸上仍旧布满了淡漠,让王良明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德国医生此时居然又走到一旁,亲自把椅子拖到了王良明面前,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瞅着这幅光景,王良明真是急得都要快哭出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膝盖不由自主有点发软,让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就要随之跪倒了下去。

    “你!”

    舒莱曼看见王良明又有要向自己‘下跪请求’的架势,赶快一把拽住了他,强行把他按到椅子上去。接着,德国医生还叹了口气,发出一种好似完成某件任务后如释重负般的感慨:“孩子,你可别再给我节外生枝搞出什么事情了啊,别到时候再让”

    说到这里,一向严谨古板的舒莱曼倏然噗嗤笑出了声,让王良明更是觉得情况十分不妙。可很快,他却听见德国医生在一旁有些无奈,又有些玩味地问道:

    “你跟那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王良明愣住了,一时间完全没能捯饬清楚其中的种种。他当然知道,舒莱曼在说武藤健二和自己。可是这个,跟自己在这里工作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说?······

    王良明回忆起昨天晚上,武藤当着自己的面,和舒莱曼那一番交谈的场景。飞行员那时的神态显得恭敬而严肃。他不知道,莫非说,就在那个时候,日本人对舒莱曼说了一些

    不是很客气、很得体的话?

    “舒莱曼先生,”意识到这一点后,王良明主动先入为主地深深鞠了一躬,焦急地向他致歉:“那个,他说的话,您别当回事,我昨天”

    王良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舒莱曼的两声干咳骤然打断了。德国医生怅然若失般地叹了口气,继而踱步到一排整齐摆放着药品的柜子跟前,仔细地拿起一个个药瓶核查起标签。片刻后,他对王良明讲:“唉,我以前还一直拿你当我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的。可这才过了几天,你就和日本人穿到一条裤子里去了。”

    “我没有啊!”王良明尴尬万分地匆忙回应。舒莱曼却一反常态地大笑起来,又哼了一声,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王良明已经完全被眼前的状况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得尴尬地坐在那儿,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来解释这越讲越混乱的关系。

    好在,舒莱曼倒也并不打算再继续跟他不停地兜圈子,毕竟这不是德国人处事的作风。德国医生收敛了笑容,直截了当地告诉王良明:“你前天晚上冲我下跪,日本人看见了。昨天,他就跟我说要我不要虐待你,还得是什么看在德日是盟国的份儿上。”

    说罢,他又兀自感叹了起来:“哎,不提了不提了。你可算是找到一个新靠山了。我这个糟老头子,都被你踢到一边儿喽。”

    “我”

    王良明一时语塞。本来,他刚刚想好了一通为自己辩解的借口,可这时候全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彻底出不来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得厉害,心脏亦砰砰直跳。原本在那天晚上,他见那日军飞行员睡得很沉,虚弱得很,以为这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的确不曾想,自己当时超越了理智和自控所做出的、无比疯狂的一举一动,竟然无一遗漏,全都被这人看在眼里!

    更不要说,自己昨天在那男人完全清醒着的时候,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儿,抽自己的那个耳光了。

    羞愧中,王良明狠狠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双手从脑顶顺势滑下来,紧紧捂住了已见不得人的脸。完了,完了,他心中暗暗叫苦道:这下,所有人一定都会看笑话一样看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人了。

    “舒莱曼先生,我我”

    王良明想了好久,结结巴巴念叨了半天‘我’,也根本道不出个所以然。舒莱曼倒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在王良明看来很异样的目光。

    德国医生从药柜里的一角拿出一个小盒子,扔到自己平时办公的那张大桌子上。

    “你可能会需要点这个,”舒莱曼指着桌上的小纸盒,淡淡地对王良明讲了句之后,便转身取了一管针剂出去了。

    王良明上前拾起那个纸盒一看,‘安睡灵’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这不由让他又是一阵脸红。他觉得,舒莱曼应该是觉得自己太紧张、太焦虑了,才会给自己这样药。

    不过,自己好像也的确总是心神不宁,怕这怕那。

    王良明思索着,原先自己还小的时候,性格比较内向,总是不爱怎么和外人说话。后来上学了,他便下定了决心要打开局面。于是,他参加了好几次公开的演讲活动,平时也会主动试着去组织一点同学间的出游散心或议题讨论。通过很多次这样的历练过后,尽管不怎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并不总是那么尽如人意,但倒也还是让自己和他人交往的时候,更自然、坦然了一些。

    只是,王良明清楚,无论自己怎样努力,绝大多数时间里,他还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甚至心虚,没有底气。

    尤其是在战争全面爆发以后,可能是因为局势太过紧张而让自己担忧的缘故,有时,王良明也会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和脾气。单就和母亲与妹妹相处的时间里,王良明都不能保证维持住小家里一片和睦,和母亲那儿更是经常性地吵架顶嘴。

    而舒莱曼虽然是个不错的人,但是,王良明也总觉得他和自己之间,不过就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不论什么事情,大还是小,德国医生说什么,自己立刻就会去办,绝对不会再去考虑做这个事情对不对,亦或者试着去和他商量什么。对他,王良明自然是尊敬为主,或者更准确地讲,是以一种类似敬畏的心态,作为交往的根基。这也使得两人之间在无形中,产生了一条很大的鸿沟。

    王良明当然并不想这样。可在德国医生这里工作,不仅是赚钱,还同样关系到糊口,也就是家里能不能吃上饭的问题。他知道,母亲在纺织厂里本身就没有多少钱,因此再三专门叮嘱自己一定要在舒莱曼这里好好做。所以,自己是绝不敢得罪这个人的。舒莱曼也是他绝对得罪不起的一个人。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和镇长相处,他提供给了自己和家人居所。寄人篱下,夹起尾巴做人,那就是天经地义。所以,偶尔去镇公所里,和那些办事员共事时,王良明自然也得事事恭谦恭谦再恭谦。遇到小矛盾,能让则让。

    至于说和日本飞行员那就真的更是呵呵了。

    自己连正视他的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王良明狠狠地摇了摇头,极不情愿地把那盒安眠药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面后,便赶紧到旁边的诊室去帮舒莱曼招呼其他病人,以防让舒莱曼再以为自己怠慢了。下午的人比较多,等忙完一切事务以后,夕阳已经快要落山。

    他不由暗暗叫苦,心想,今天这么晚回去,恐怕马上就又免不了要挨母亲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了。舒莱曼这时已经给最后一个病人开好了药,并一如既往地把那病人和王良明亲自送出了门。

    凝望着外面的昏昏暮色,德国医生问他道:“我送你回去吧?”

    王良明正打算答应,可是一下子,又想起了武藤要自己帮忙买毛巾的事情。于是,他只好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推脱说是自己母亲还拜托自己买点东西,要去一趟集市,就先不麻烦舒莱曼了。

    “哼,母亲。”舒莱曼颇为鄙夷地笑了一声,仿佛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的那点小心思一般。德国医生反问:“是日本人要你帮他买东西的吧?”

    王良明脸色通红,结结巴巴地应付着舒莱曼:“啊其实也没有,”他心中只盘算着如何才能赶紧离开这里。否则,自己可能会被搞得更加尴尬,下不来台。

    “那个舒莱曼先生,明天见!”说完,他就扭头快步跑出了诊所的大门。

    舒莱曼站在门口,静静望着王良明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昏暗路灯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默然地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因为已经到了晚上,集市上的摊位早已人去货空,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这可让王良明有点犯了难。他知道,如果这里没有人在卖东西的话,那自己就只能去那家百货商店看看了。而那里的商品比集市上卖的价格,通常要贵出两三倍来。

    王良明十分心急地在街上小跑着,想赶紧买完了东西回家。这不仅是为了避免母亲的责骂,而且天那么黑,一个人走基本上没有行人也没有灯光的夜路,到了是一件令他感到有点畏惧的事情。

    穿过了几条小巷后,王良明来到了靠近小镇东边的百货商店里。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肥胖老板娘正倚着门口,翻看检查账本。店里的几名伙计,也正把外面的一箱箱货物往里面搬。看上去,这边是马上就要打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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