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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难过起来,回头望了一眼二庆,虽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但是到底清楚他现在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张欣遂即拔起脚大步走到二庆身边,说道:“二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二庆抬头问。

    “我让你伤心了。”张欣难过地望着这个比他高比他大却比他脆弱得更需要安慰的汉子。

    “不至于,我每天都得看着他,他白天挺安静,就是不爱看人,眼睛老是望着不晓得什么,晚上就闹,没办法,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疼谁疼。”

    张欣站在一旁听着,心下为这伟大的父爱而感动着。

    二庆又说道:“你上午给我的两个鸡蛋,中午回家二宝吃了一个,泡在米粥里,他爱吃,还有一个留着晚上给他吃。”

    张欣说:“那我以后把鸡蛋都给二宝留着。”

    “傻蛋!你以为村长天天都给你鸡蛋吃呀!”

    “可以去公社买啊!”

    “你有几个钱?农民一年也吃不上几回鸡蛋,这些年村里连生孩子的都少了,生出来不是饿死就是病死,也就村长家条件好,还能喝红糖水,吃鸡蛋面。”

    张欣再次沉默了,这显然是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世界,从前的他是家里的公子哥儿,父母宠着姐姐惯着,读书学习全凭自己意愿,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连买个鸡蛋吃也会成为问题,这些似乎从来不是问题的问题,一下子涌了出来,令张欣愁云密布。

    “你怎么了?愁没鸡蛋吃?”二庆逗他。

    “我在想,我们国家连日本帝国主义都可以赶跑消灭掉,为什么却治理不了民生问题。”张欣默默说道。

    “你想得太远了,我从没想过这些。我每天只想做满一个工,挣满一个工分,我爹和二宝才能不挨饿,村长说带你多给我一个半工分,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呵呵。”张欣挠着脑袋笑了。

    “那个,小,小张……我,我能这么喊你么?”二庆突然说道,表情有些窘迫。

    “可以的,你也可以喊我欣欣,我们家人都这么喊我。”张欣有些快乐地发散着自己的友谊。

    “那个,小张,中午我爹说,想问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去我家看看二宝,看还能不能治……”二庆的声音已经低到张欣快听不清了,却又突然提高了声调,“我我跟他说过你也就是个半吊子医生,可他不信。”

    张欣嘿嘿直笑,为这样的善意邀请感到欣慰。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地方,没有噩梦一样的抄家,也没有戴上□□章飞扬跋扈的红卫兵,没有阴险毒辣的敌人,也没有敌我不分的同辈,只有这么一群淳朴的劳动人民,为了那遥不可及的共产主义建设在忘我地奋斗着,他们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二哥,吃过晚饭我就去你家,看二宝。”

    二庆眼神里第一次对张欣充满了柔软的感激,“小张,谢谢你。”

    ☆、第11章

    11

    吃过晚饭张欣在宿舍里转了转,闲着没事看李国梁坐在自己的床边折腾着一个他从北京带过来的无线电,里面发出嘶嘶的声。张欣随口说道:“这里能收到广播么?”

    李国梁笑了笑,“你以为呢!”

    张欣无趣地回头整理自己的床铺,天快完全黑下的时候便起身欲要出门,刚好遇到周宾和陈昊正走进宿舍。

    “要出去啊?”陈昊随口问道。

    “嗯,去一个乡亲家看看,他家孩子病了。”张欣答。

    “哟,这倒真成神医了!”周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别跟那些村民走的太近,咱们可是知识分子。”

    “得了,你这话到这儿也就罢了,万一给哪个好事的听去举报了,非给你安上一个不团结贫下中农的罪给拉出去□□!”

    陈昊一边说一边四下里望了望。

    “呵呵,没事儿的,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往外讲,我下放来这也就是为了给组织一个表现,等一年时间一到我马上就回北京,直接进军区,我爸都给我通好路啦!”周宾有些炫耀地说。

    “嗯,真好。”张欣笑了笑,也没太在意周宾的炫耀,走到门口时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到自己床铺前,翻出行李,找出一个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了十瓶阿莫西林,张欣拿出四瓶,分别揣进上衣的两个口袋,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陈昊一把拉住。

    “张欣,私藏药品是犯法的。”

    “这些就是消炎药,有什么关系?”

    “他们管你是消炎药还是耗子药,卫生所卖没关系,可咱老百姓身上谁能有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陈昊有些急了似地拉住张欣不放。

    “行行,就算是犯法的,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周宾,李国梁,你们不会说吧!”张欣朝周宾开玩笑地说。

    “啊?”李国梁抬头不知所问。

    “我当然不会说!我才不会随便和这些农民说话!”周宾不以为然地回答张欣。

    “总之你要小心才好。”陈昊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干脆放两瓶搁我这儿,你家成分不一般,万一出点什么事可说不清了。”

    张欣被陈昊这么一说也有点害怕起来,遂掏出口袋里的两瓶塞到陈昊手里,转身又问周李二人:“你们要么?”

    李国梁研究着手里的无线电没有搭理张欣,周宾则摆手,“我要那玩意儿干嘛,看我身体多棒!”

    张欣呵呵一笑,转身出了门,朝二庆家方向走去。

    知青宿舍建在村子西边,是新搭建的一排土砖房,二庆家和村里其他居民家集中在村东口,步行过去大约需要十来分钟。

    聚集的村民家围绕着一个祖祠堂向四周分散建开,坐北朝南,世世代代沿袭下来。祖祠堂有很多年的历史,祖祖辈辈的红白大事都得在这里办。家里娶媳妇或嫁女儿,女方必须打祠堂过一遍才能算得上是家里人;老人去世,睡着老人的棺木也必须要在祠堂里由晚辈供一夜,俗话说守灵,第二天一早才能抬出祠堂上山安葬。

    二庆家就在祠堂后面的第一户,张欣走到祠堂大门前,祠堂上中下三堂漆黑一片,仿佛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洞。幽幽凉风铺面而来,夹杂着被村民晾在祠堂里收割过后剩下的麦草的植物气味;四下里蝈蝈的叫声此起彼伏,在漆黑的环境里仿佛在无限扩大,直胀耳膜。张欣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二庆从黑暗的祠堂里走了出来,走到张欣面前。张欣瞪大了眼佩服这个这么不怕黑的人。

    “二哥!你不怕呀!”

    “怕什么?村里的人都不怕。”

    “我不是村里的人……”

    二庆拍了拍了张欣的肩膀,“我带你走那边。”

    随即转身朝祠堂右边的一条仄路走去,张欣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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