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無家可歸(1/1)
她在有規律的搖晃中清醒過來，昏暗的環境和海浪聲讓她感覺時空錯亂，彷彿在三年前往黑暗的船上。雖然被撞擊導致的頭暈還在，但她知道現在的她再不是那個無助的祁凌鳩了。
她在一輛由意大利前往中國的貨船上清醒過來，奇怪的地方轉移令她對那個擲中她的東西產生好奇，更多的是感激，感謝它給了繼續走下去的動力。
身上的衣服有些褪色，但掩蓋不了那種有仔細清潔的淡檸檬味。還有那個溫暖的擁抱，令她想起以前母親也經常抱起她到處走，而在她懂得走路的時候自己卻拒絕了母親的擁抱。
現在離開了那個地獄後就開始計劃回家，首先她要等貨船泊岸，而之前到了哪裡或她如何出現在這船等等問題反而是次要。另外她也不能頂著類似偷渡客的身份到處探索，以防意外。
等待的時間是煎熬的，不過對比之前三年的忍耐，數十天都不算是什麼。此外還有一件事她很在意，就是在不遠處刻上的一句中文。
‘ 如果無路可走，到日本並盛。’
起初那句文字是藏在陰影處，導致她不能第一時間發現，後來天慢慢光亮才被她看見。期間沒有人到過她現在的地盤，不難想像是某個帶她到船上的人留下。
這樣指向性強的句子好像暗示著什麼不好的事將發生，她馬上把它擦掉，但也擦不了她的記憶，特別是最後的地名。
清晨的天空顏色開始從墨藍轉變成蔚藍，近海平線的部份更混雜了淡黃和粉紅等暖色，看到太陽慢慢地升起，心中的疑惑和不安都減少了。
等到貨船泊岸時已經過了一個月，之前儲存的食物基本上在頭一星期已經消耗殆盡，使她不得不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去偷員工食物。對於過往活在法治社會的她來說，偷竊已經是滿嚴重的事，她即使快餓死也不會去做。但經過藥劑打開了她給自己的鎖後，她的道德底線低了，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
靜悄悄的下船後，她馬上發現她竟然回到中國。四周的人都是用著她熟悉的普通話作交流，她頓時鬆一口氣，也有一種懷念的感覺。慶幸她沒有忘記家的地址，只要再想辦法找一張地圖，就算路途遙遠她也能回家。
她偷了一個遊客的地圖後，意外的發現她現在的位置離家不遠，大約用走也只需要兩日路程。身上還有船上偷來的食物和水，足以支撐她的路程。
不是沒有想過乘坐交通工具會更快，但即使偷錢上車，一個小孩獨自一人坐車太顯眼了。不用想都知道，總會有些‘好心’的大人想辦法送她到警察局，當走失兒童處理。而她的情況複雜多了，說不定她走回家還快過警察處理程序。
她專門走小路，避開所有人多的地方，尤其是白衣人，用跑硬生生把兩日路程縮短為一日，到家門前已經是黃昏了。整個人有點狼狽，油膩的長髮遮蓋整張面，衣服灰溜溜沾滿塵埃，唯獨眼睛是明亮的。
心胸充斥著緊張和興奮，她一步步靠近大門前的保安亭，而當她看到在保安亭的那人時，之前藏起來的不安又慢慢浮現。
“ 小朋友，你迷路了嗎？”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從保安亭內探頭出來。
不是林叔叔，即使她以前和林叔叔接觸不多，但最少她還記得林叔叔是個中年人。倒不影響她找父母，或者說她在陌生人面前更自在。
“ 不是，我想找……林叔叔。” 沙啞的聲音從她那個久沒發聲的喉嚨發出，雖然她想說她是來找父母，但怎樣說都很奇怪。
“ 姓林？呀，你想找的是上任吧。他走了三年了，我不知道現在他在哪。” 青年這樣回答。
“ 姐姐，姐姐。” 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拉扯她的衣服，回頭看只見到一個兩歲大的男孩，手上抱著抱枕。
只看一眼，她就知道是她之前經常抱著的那個，腦袋轟一聲，顧不上其他就搶了過來緊緊抱著。男孩看到自己的東西被搶，馬上哇哇大叫，引來本來就在後方的家長。
“ 哇～媽媽，抱抱！” 男孩一看到媽媽就飛撲過去，指向祁凌鳩大哭。
“ 噢，寶寶別哭，發生什麼事媽媽幫你解決。” 他媽媽蹲下接著他，用手輕輕地拍打他的背部作安撫。
“ 呀！你這個小孩怎能搶別人的東西？請還回來。” 他媽媽簡單觀察了情況就能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用防備和警惕的眼神看著祁凌鳩，好像她會傷害到護在身後的兒子。
但是她不會呀！因為他的媽媽也是她的母親，那個又護短又有點神經質的母親。
“ 媽…媽… ” 同樣地，即使母親瘦了些，白髮多了些，她也能一眼認出。
“ 別了，我才沒有那麼暴力的女兒，我只有一個乖巧的兒子。還請把抱枕還回來。”?
“ 算了，我看她只是沒有人教才這樣，就當可憐她送那抱枕給她吧。這裡我來處理，你和寶寶先回家吧。” 在一旁的父親婉轉地說。
“ 唔，好吧。寶寶，我們回家去，家裡還有更多更漂亮。” 母親一邊安撫男孩，一邊走進大門。
“ 小朋友，就算喜歡一樣東西都不應該搶別人的。如果我在你手上搶了抱枕，你也會傷心，對吧？這次就算了，下次喜歡別的東西，可以嘗試跟父母說，讓他們買給你，好嗎？” 父親用他一貫溫柔的聲線，嘗試令他眼前的女孩明白搶奪的行為是不對。
但問題是這個抱枕本來就屬於她，她拿回自己的東西有錯嗎？父母都沒有認出她來？
“ 小劉呀，你陪這個孩子回家，別讓她的父母擔心。” 父親吩咐保安後，也踏來了大門。
“ 阿孫，今日出外玩可高興嗎？” 門內傳來外父的聲音。
媽媽懷裡的男孩很快就忘記剛才的委屈，大聲的回答高興。軟萌的聲音哄得大家都高興，尤其是外公的笑聲最大，在她印像中的外公只有一張嚴肅的臉。
“ 真羨慕他們一家四口，看到我也想個女朋友脫離單身呀。不過在這之前，我先送你回家吧…… ” 小劉回過神來，剛才還在他身旁的女孩已經不在。
祁凌鳩在夕陽下奔跑，一直感覺到身上每一個細胞在叫囂。彷彿下一秒就會窒息而死的感覺，倒很久沒有試過。眼睛起了水霧，但沒有落下一滴眼淚，反而看到一些幻覺。
‘ 你為什麼弄哭弟弟？快道歉！’
‘ 連家務也做不好，將來嫁人怎麼辦？’
‘ 你讀完中學就好出去工作，你的醫藥費快用到你弟弟的學費了。’
‘ 我的兒子今年全級前一百！女兒？她…她還是這樣，都說女兒是賠錢貨。’
‘ 你下次不能隨便走開，要乖乖在原地等。媽媽會擔心你的，呀？’
真的不能隨便走開呢，不知不覺跑到當初被拐的大馬路旁，喘著氣的她心想。一走，她的位置就被更好的取代。父母會擔心嗎？不，他們都忘了她，又怎會擔心。
手上的抱枕已經沾滿別人的口水漬，縫口位也爆線掉棉花了，她最喜歡的毛絨絨手感都變得粗糙。這個鸚鵡抱枕即使現在她搶到手，也再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她也一樣，回來的再也不是他們想要的那個‘乖巧’祁凌鳩。
“ 哇哦，真狼狽。” 她把抱枕隨便丟掉，她再不需要了。
沒關係，她只是回到一個人，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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