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望我望(1/1)

    祝启蓝转投锦娱第一件事,是翻唱了林秋弦的《雾中风景》。天后离世十周年的纪念晚会,他登台演唱这首sidetrack,女歌男唱,声音缠绵又通透,配合织进前奏密密麻麻一段二胡,千回百折地动人,倒同他英气逼人的长相不太相符。

    单飞后第一张专辑既不叫好亦不叫座,好在当时徐一桥宝刀未老,还肯为他填词,一些片段至今名列空间签名佳句选前茅。二十七岁那年,他凭一首《花未眠》,杀上当年金曲奖最佳年度歌曲领奖台。给他颁奖的嘉宾是关笑笑。关笑笑当然一直在笑:“是不是一点都不激动?”

    祝启蓝恰到好处地一愣:“为什么会不激动?”

    关笑笑拿手掩着口:“去年的新人奖嘛!”

    颁奖结束要去吃庆功宴。祝启蓝先前上台表演,眼睛往台下一扫,心里已有了主意。他喝到一半,先推托自己有些上头,制作人慧眼识他,并不勉强,放他离开。

    他喝多了,这话也不全为假,至少身体的兴奋难以避免。方檀还在外面抽着烟,被他推到角落里一下下咬着嘴唇。漫在唇齿间的铁锈气息让他忍不住压低声线。

    “怎么没去现场?是不是也没看直播?”

    这是有点委屈的意思。方檀在他下一个亲吻到来前错开祝启蓝双唇,一手揉进他完全汗湿的头发里。祝启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方檀一手点在唇珠上。这是让他噤声的意思——以前都不曾有过,祝启蓝却心领神会。他下意识抿紧嘴唇,等方檀把头靠向自己肩上。对方潮湿的声音又离自己耳朵近了一些。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方檀轻声说,“姚葭碰了**被封杀,《游客朋友》算是废了……”

    祝启蓝神经松弛,终究思绪还算清楚。他想了想,明白过意思,手便从方檀衣摆底下滑进去,开始在腰侧游走。“新的小朋友?”祝启蓝问。方檀点了点头,忽然被祝启蓝咬住耳垂,有些不悦地皱起眉。

    他又开始推祝启蓝,然而身形踉踉跄跄,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你那个呢……”方檀喃喃道,“那个写歌还不错的……”

    祝启蓝把方檀架到车子上,靠背放下来,一下下亲吻他湿透的睫毛。方檀一直闭着眼睛,祝启蓝不逗弄他了,才又突然睁开,正好被祝启蓝一眼望进。

    祝启蓝压着方檀,说:“我们散伙两年了。”

    方檀又勾起一点笑:“那不就等于我也有机会?”

    他单膝跪起来,勾着祝启蓝肩膊,回吻对方喉结与锁骨。他跟祝启蓝断断续续睡了十二年——当然也有长达四年多的空缺——熟悉每一种能让他更兴奋的方式。晚间有雾,密密贴在车窗上,被方檀抬起的手指一下下擦过,外界的灯影融化如雨,落回方檀额角。

    “一整年的心血都花在那个姚葭身上了?”祝启蓝撑起身子问,“不划算吧?方先生。”

    “他好睡,”方檀倒在后座,脚勾起来,蹭着祝启蓝的腰,“当然,最好睡的永远是下一个……”

    祝启蓝也在笑。方檀一边说,一边将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来,抚在祝启蓝喉结上。一直有粉丝说他那里形状分外性感,唱歌时尤甚。祝启蓝一直不以为然,但在方檀的手指摸过来时,他仍然忍不住眨眨眼睛。一滴汗顺着睫毛滑下来,摔在方檀锁骨上。

    他虚虚握上方檀手腕。

    “你就那么想在上面?……也不怕吃得消?”

    方檀轻轻将手抽出来,反握祝启蓝,指腹开始在对方手臂上来回地滑。他的笑不但没褪,更与祝启蓝不同——在被方檀抓住的时候,祝启蓝骤然如是想:那几乎是一种出于悲天悯人的快意。

    方檀反问他:“那祝先生觉得……问题出在哪里呢?”

    祝启蓝答不上来。

    他本来想把方檀载到海边,一夜开足一百二十公里,直到《花未眠》MV里大片的黯蓝骤然浮现,也同天色的灰蓝无高下之别;或者索性被抓到酒驾,从此干脆消失风雨内,也算是领奖台下又一个小小传奇。但他现在只是待在这辆白色野马里,身体的一部分还在方檀潮湿温暖的体内,却被他这一问冻得失语。

    次年,方檀拿到最佳专辑制作人。那张专辑同时成为年度专辑,几个青春年少的女孩蹦蹦跳跳去领奖,额角出汗亮晶晶。祝启蓝在台下起立鼓掌,为的是看清谁面相更熟悉一点。

    现在跟祝启蓝对戏的女孩叫路茜,电影里饰演一个跟小警察同居的孤女。从清晨开拍到现在,路茜一直不在状态。好几次祝启蓝都确信在她眼底看到明亮的恨意,但这眼神往往只闪现于她的失误后:台词记不住、动作没跟上,或只是反应慢一拍。楚浮干脆地摔了剧本,宣布今天不拍了,由着副导演拉着他到旁边去劝慰。祝启蓝左顾右盼,看所有人都走远了(以方便议论他们),终于转回路茜方向。

    “装白痴也要装像一点,”他用词很重,语气却出乎意料地温和,“你不是想当一个好演员的吗?”

    路茜毫不畏惧祝启蓝目光,她眼里敌意还没撤去。祝启蓝耐心等她回复,直到她咬了下嘴唇才开口。

    “……何叔给我接的这个戏。”

    祝启蓝眼神暗了暗:“何训?……他都已经活到能当别人叔叔了?”

    “随你,”路茜耸耸肩说,像已经跟别人解释过许多次那样干脆,“何训就是我表叔。”

    祝启蓝被这句话堵出片刻沉默。他托着腮垂了会眼,重新抬起头时,面前这张小花面容依然鲜妍可人。她实在不适合演那个有点阴郁的孤女角色——祝启蓝想。

    “昨天你那套没用,没有狗仔会溜进楚导的片场。直接说吧,什么条件?”

    “你还想着谈条件?”

    祝启蓝说:“你还想着替何训报仇?”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你和他有仇?”

    “……你是不是很想演熊生的武侠剧?你想演也没有观众想看。好好说话。”

    这次轮到路茜低头不语。祝启蓝依然耐心,只是向后仰了一点。今天的光线没那么好,使他能睁眼对天看着层积的云,雨要降下来之前,它的形状像一头黑羊。楚浮还没有消气,路茜还没有开口,等到开口,祝启蓝能听到一点模糊的颤抖。

    路茜说:“何训病得快要死了。”

    祝启蓝说:“嗯。”

    路茜说:“他想见见这些年他带过的人。白叔和周哥前两天去过了,梁淮你知道没办法……”

    祝启蓝说:“TSF,你应该知道的,也没办法。”

    路茜说:“何训病得快要死了。”

    封子午有两场重头的独角戏要拍,祝启蓝又拿到个三天假期。临走时楚浮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他只能抱歉笑笑,冲楚浮挥挥手,腕上蝴蝶翩翩,看得楚浮笑骂出声。

    何训早就不带明星,也不住院了,回江州老家保守治疗,离取景地一千五百公里。飞机轰鸣穿破云层,高空的两个小时里祝启蓝思索怎么酝酿情绪,果然在机上娱乐系统内翻到世星二十五周年精选发烧天碟一张。

    何训在江州新城区置了套小高层。祝启蓝跟小安先上电梯,小安正要关门,忽然冲进来个矮矮身形,戴着墨镜,比祝启蓝记忆里胖了一圈——但比起她刚生孩子那会儿,已经瘦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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